月满西楼,落下清亮的银光。
河畔的雨花楼,临江的僻静房间里,只有一名身着藏青圆领衫的男子,独坐自斟。他眉如黛,眸如月,鼻梁挺直,薄唇泛着淡淡的笑意。隔壁的房间传来男子与女子欢闹的笑语声,煞是吵闹,但他全不在意。
窗外明月如一颗白莲子,静谧地悬在半蓝黑的天空,竟然亮得耀眼。男子就这么对酒赏月,沉吟半晌,开始低低地吟诗。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这诗才完,门外已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音,如轻拨低音的琴弦,动人耳垂——
“不愧是宋才子,果然好文采。”
宋子襄一瞬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便笑着往门那边望去——
“宋某不才,只随意唏嘘两句,不敢妄称什么文采。”
那扇木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位风流倜傥的俊美公子。他面如冠玉,朱唇皓齿,鹰眸含威,身着窄袖的绯绿短衣胡服,脚着长?靴,腰带上垂下若干?躞带,挂着叮叮当当的精致刀形饰物,翩翩笑着走进门来。
“宋才子名震京城,今日仲某又得以拜见一上佳之作,实在是名不虚传。只可惜这诗怎么竟这样伤感,莫非宋兄又在缅怀哪一位佳人了么?”
宋子襄淡然一笑,已经往席内再移了些,给他空出地方来。
“只是独自斟酒,一时伤怀而已。仲永兄,你今日不是与贵人有约吗?怎么竟敢到这儿来闲晃?”
南宫?烨在席间坐好,幽幽地嗟口气说:“说来话长。那一位贵人,今日不知何故,竟早早地回了寝宫歇息,只留了个传口讯的,知会说今夜之事改日再谈。我白白地跑这一趟,碰足了一鼻子的灰……真不知这位墙内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咦?这种事已经许久未听闻,莫非墙里竟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宋子襄怔了怔,南宫?烨被爽约这种事,以前并不是没有过,但是近一年以来,已经再没有听他这样抱怨过了,怎么今天又……
南宫?烨沉吟不语,伸手将案上垂着的一根细绳拉了下。那细绳一拉,便听得屋外某处,响起铜铃的声音,已有人在门外远远应了声:“来啦来啦…”竟然是娇滴滴,酥人骨肉的甜美声音,只是声音有些沧桑之感,不再是盛世年华。
一会儿,推门来一位打扮娇艳的半老徐娘,讪笑着迎上来:“哎呀…今儿早上门前有喜鹊三鸣,合着是妾身这雨花楼今日要有贵人驾临哪!这许久未见,仲永公子可安好么?”
南宫?烨笑答:“有劳挂心了。仲某这段日子听了唐使臣高僧的佛法,为此斋戒数日,酒气更不能近,终日喝茶而已,故此少来露面。”
那青楼老妈笑着说:“佛法无边,普渡众生,仲永公子如此诚心,实是难得。这间上房横竖是为仲永公子和宋公子留着的,来时若能一笑春宵,我这老妈就心安了。唉呀…这怎么连个酒樽都还没有,我马上去端了来,再有仲永公子中意的竹叶青一壶,外加夫妻肺片,百娇凤爪如何?”
宋子襄在旁笑道:“你这偏心的婆子!我来时,怎地不见你这样殷勤?随意来点好下酒的菜不行,非要挑着他喜欢吃的东西来,真真是服了你。”
“宋公子此言可吓坏人了,婆子我怎么敢怠慢宋公子呢!今夜娇尘姑娘被房相国的公子早早地拨了名牌,实在是空不下来,宋公子若不嫌弃,婆子我给带两位新进的秘宝过来,保证是国色天香,才情两全的上上之色,还是从未会过客的青苞,不知宋公子意下如何?”
南宫?烨笑了:“先来酒菜再说。你这样让我空撂着手在这儿听你说话,我却是不乐意的。”
宋子襄一听,便也笑着不再说什么了。
“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那青楼老妈笑着出去了,将门轻轻掩上。
宋子襄见门外已清净,才低声地问:“莫非是什么不好的事么?”
南宫?烨摇摇头,叹口气说:“被刘公公请出了门后,绕着圈儿跟小折子打听了下,说是在车冕之内带进去一个女人,直直进了寝宫,便再没出来。”声音轻如耳语,不细听便马上被隔壁的人声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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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月上西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