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荣跌跌撞撞地回到梅家,刚进内院,就听丫鬟窃窃私语,班氏屋里更是传来凌璃的哭声,班氏老泪纵横,抱住女儿只一叠声的安慰。院子的树影婆娑,梅清荣见梅英从院外路过,忙追上去问:“二弟,你为什么要将凌璃嫁到闻远候府,还是做个侍妾?”
梅英阴险一笑:“我的好大哥,闻远候府乃是公侯之家,凌璃嫁过去每天享享清福,总比在这家里蹉跎青春好。”
梅清荣听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心里一气:“你可知那赵昌是个暴虐的小人,他配不上凌璃,更何况是去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你也是她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说着忍不住推了梅英一把。
“哼,梅清荣,你这窝囊而愚蠢的样子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梅英狠狠地踹出一脚,梅清荣痛呼一声,跌落在墙角,几名下人站在一旁嘲弄地看着梅清荣,“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过她怎样?”梅英嘲笑道。
胸口的疼痛让梅清荣呼出一口凉气,放眼四周,皆是看笑话的下人,无人上前帮他,梅英高高在上的样子第一次让他觉得分外刺眼,众人鄙夷而不屑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颤抖着小腿,梅清荣想要夺路而逃。
“怎么?这就怕了,”梅英冷声呛到:“就你这窝囊废还学人家救人,凌璃那小贱人死不足惜,我会让闻远候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我的好兄长!”梅英阴冷的语调似毒蛇般在梅清荣耳边环绕,让他看清楚自己是多么的卑贱,那又怎样呢?从小父亲就不喜欢他,嫌他没本事,嘲笑他,咒骂他……他也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父亲却根本不管他的死活!父亲,从来就只看重二弟吧,只有他们在一起才是父子。
他,是梅家的什么,是不存在吧!
最后,为凌璃做一件事吧,起码我是个哥哥,梅清荣暗自叹息,既然他们都不想看到我,既然我是多余的,我,还给你们就好了。
梅英诧异地看着梅清荣竟然敢拉住他的裤脚,挑眉邪魅道:“废物想咸鱼翻身啊,也不知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说话算话,我跪了,你就放过凌璃!”梅清荣一字一顿,第一次硬气地盯着梅英的眼睛。
梅英不置可否,身边的下人却极为狗腿地吆喝起来,“快来看哪,大少爷要给二少爷下跪了!”
周围的人瞬间密实了起来,连班氏院子里的丫鬟都出来了,凌璃扶着班氏,泪眼朦胧地看着兄长跌坐在梅英面前,周围嘲弄的目光几乎将他淹没,她推开下人,“哥哥,你别给这个贱人下跪,”她转头怒视梅英,“你这贱婢生的下流胚,本小姐就是看不惯你,你若要让我嫁给那老头子,我情愿一死了之!”
梅英一下子阴冷下来,他生平最恨凌璃这张嘴,说遍了他无数的伤口,哼,他倒要看看这小贱人怎么死,怕是会生不如死吧!
班氏怒道:“清荣,你给我起来!”
梅清荣痛心地露出一个惨然的微笑,一步一步爬到梅英脚下,重重地跪了下去!
周围一片哗然。
“哈哈哈,”梅英畅然大笑,“想不到自命不凡的梅家大公子,哦,对了,是嫡出大公子,竟然会跪拜在我这个小妾生的庶子脚下,真是可喜可贺!”狗腿的下人忙忙上前说些吉利话。
众人嘻哈大笑,挤眉弄眼,在梅家当家主母面前,狠狠践踏梅家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这让他们扭曲的自尊得到一种异样的满足!
梅清荣面色木然:“希望你遵守诺言!凌璃不能嫁给闻远候!”
梅英笑够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才弯腰俯视梅清荣:
“刚刚就是和你开了个玩笑,其实,做主将凌璃嫁给闻远候的,是你那位温厚的父亲!”
满意地看到梅清荣脸色露出愕然而痛苦的神色,梅英大笑而走,下人四散而开。
只剩下跪着痛哭的梅清荣、绝望的凌璃和咬牙切齿的班氏。
梅家的悲愤斗争,仍在持续。
回家几日,沈衍一直努力在掌握沈家的势力,不论是明面上的生意还是暗地里的交易。
其实她并不明白为何京城势力较量一定要选在沈家,就她了解,虽然沈家看似根基深厚,与真正豪门世家相比,还是太薄弱了。
梅家已经加紧动作,加强与沈家争斗的力度,若是此仗输了,沈家在扬州势必会被彻底打压,再无翻身的机会。
沈母已经将暗卫全权交与沈衍掌管,让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冒牌少爷压力山大。此仗沈父不在,为了沈家,她也一定要赢得风光!
“公子,梅家那边有消息了,梅清荣答应了。”青童轻声回禀,怕打扰了正在沉思的沈衍。
“告诉他母亲班氏,事成之后,我只拿沈家应得的,梅家的事绝不插手。”沈衍命令道。
“是,公子。”青童躬身退下。
有班氏坐镇,梅家不足为虑,就是不知道最毒妇人心和无毒不丈夫,哪个更厉害?沈衍不怕梅家撕破脸皮,就怕梅家按兵不动。
景行兴冲冲地进来,“沈衍,你猜我刚刚做了什么?”
挥手让一旁侍立的管家下去,沈衍起身含笑道:“景行公子出马,肯定是吓破了陈惟的胆子,沈家被扣下的人放出来了?”
"你不知道,原来弥山书院的名头那么好用,我只是把尚明的证件给他看了,他就放人了。"景行一副你快夸奖我的样子,看的沈衍难得心情好了点。
弥山书院是一个半隐秘的组织,只有官场上的人才清楚这书院的实力,每个弥山书院出来的人,若入官场,必为宰相!
相传华氏后人之所以能高居宰相之位,就是因为他出身弥山书院。
弥山书院的人若是在俗世遇到障碍,出具尚明,任何官府都须卖其三分面子,这尚明就是弥山书院的证明,蕴含弥山精粹,若置于水中,必有五彩山花半开。
"弥山书院竟然有这般大的能量?”沈衍半信半疑。“若是弥山书院谋反,皇帝也让官员乖乖听话?”
景行也奇怪弥山书院竟然能左右官府,只是他不解世事,不管陈惟怎样逢迎,他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镇住了那那老狐狸。
“我也是听师叔说的,如果我不听话,就让我去做个宰相,当苦力!”景行郁闷道,“沈衍,这里面的事,我以后再说给你听。”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沈家的麻烦解决了,沈衍放开景行的问题,拉着他走到下人房的一处偏间,那乔石兰呗黑衣人刺中之后,给顾长风救下来了。
她哥哥乔三是税银一案的关键人物,案发后她一直被关在沈家。沈衍为了试探幕后之人,发出乔石兰招了的风声,果然当夜就有黑衣人来暗杀她。
她一定想起了什么,才会让对方如此忌惮。
乔石兰蜷缩在床上,虽然在顾长风的设计下,黑衣人那一刀偏离了要害,仍然让她吃足了苦头。
尽管沈衍吩咐管家好生照料,也只是请来了好一些的大夫,日日汤药,好在她生存的意念很强,这会面色苍白,失血过多,好歹能说话了。
沈衍拉着景行进来,她在现代就是女孩子,进乔石兰养伤的房间也不以为意,景行却扭扭捏捏不肯进来,后知后觉的沈衍才连忙退出,让侍女替乔石兰收拾好了,才拉着面色羞红的景行进来。
“如今伤口好些了吧!”沈衍连忙让侍女扶住硬要见礼的乔石兰,嘱咐她不必多礼。
乔石兰却不顾阻拦,硬是在床上艰难地磕了头,而后泪如雨下,“石兰一直铭记少爷大德,铭记沈家恩惠,如今婢子的哥哥背叛了恩人,婢子无以为报,只有余下的这条命,必然为沈家生,为沈家死……”
这女子如此感念沈家恩德,她哥哥却将沈家推入火坑,真是让人叹息。
沈衍一时间不知怎样回话,只能让侍女重新扶她躺好,“你可记得你的名字是谁起的吗?”
“是婢子父亲起的。”乔石兰似在回忆,“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是父亲起的。”
“石兰二字出自《楚辞》中九歌篇的山鬼,‘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是相思的话,你名字很好,可还记得你家中的事吗?”沈衍见乔石兰的名字出众,家里肯定有些渊源。
“婢子想不起来,只记得哥哥饿得快死的时候,哥哥救了我。”乔石兰有问必答。
“只是……”她迟疑道,“来到沈家之后,哥哥好似变了一个人,婢子起初以为哥哥受了重伤,心里愤慨也是有的,若说不同,哥哥也只有这点最让婢子忧虑。”她低下头,想起最初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情景,为了一口吃的,哥哥总是被人打个半死;为了照顾她,哥哥成了帮人讨债的打手,却总是替人挨打……
乔石兰不禁呜呜地哭了起来:“又一次哥哥差一点被人打死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我面前……哥哥……”
沈衍和景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安慰这个苦命的女子。沈衍更是犹豫要不要把消息告诉乔石兰,她虽然铁石心肠,不肯轻易相信人心,此刻也禁不住有些难过。
“你可知,那晚杀你的人是谁?”沈衍轻声问道。
乔石兰啜泣着,伤心欲绝:“少爷这样说,婢子更是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她惨然一笑,“那个人,想必就是我的,哥哥吧!”
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女这般聪慧,沈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景行推了推沈衍出:“她哥哥要杀她?”
“对,婢子争着这口气,就是想问哥哥为什要杀我?不,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婢子这条命是哥哥救的,哥哥让婢子去死,婢子应该去死的……”乔石兰眼神恍惚,显然是受到了刺激。
沈衍见她有癫狂的征兆,想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在现代也是不过初中生,此刻接受不了相依为命的哥哥竟然要她去死的现实,忙出言警醒:“石兰,你放心,杀你的人不是你哥哥,或者,进入沈家的根本不是你哥哥,乔三早就死了!”
乔石兰猛然一惊,“少爷,你说什么?”
沈衍安抚一笑:“就我所知,沈家的乔三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狠毒无情,颇有筹谋,而真正的乔三只是个不识武功的打手,目不识丁,常常遭受毒打,骨骼早就变形,沈家曾经检验过,这个乔三根本不是你哥哥。”
吩咐侍女好好照顾她,沈衍拉着景行出去,留下惊呆了的乔石兰。
此次问话,一无所获,顾长风建议不如直接把乔三杀了,一了百了,沈衍摇摇头,杀了一个乔三很容易,难的是将这些坏人一锅端了,永绝后患。
如今沈父已经追查到那批税银的下落,朝廷虽然暂时没有动静,沈衍相信更大的风浪马上就要来了。
法华寺的庆典已经快要进入尾声,无丘却必须主持一场场法事,片刻不得安闲。沈衍想到那“佛光”和“天命之子”的传言,不知远在京城的帝王怎样反应,这种深为皇家忌惮的传言,往往欲杀之而后快。
在这个封建的专权时代,皇帝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违背,法治之于人治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如今沈衍也没有应对的招数,难道真的要假冒神棍,成为“符离”吗?毕竟,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沈家也不例外……
第十二章桃代李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