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繁星似尘。
关天骄端坐在桌前,屋里的烛光忽明忽暗,摇晃不定,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忐忑而忧伤,遗憾而悲愤,既有凡夫超脱万物离世遁俗的陌生之感,亦有对先古往事的追勉之情,可谓是复杂难明,模糊难辨。
“想不到已经过去了一万余年,先人皆逝,何我不卒?”关天骄叹口气,不无苦涩的自嘲道。
当关天骄得知现今距上古已有万年光景之时,心中不知有多震撼,起初他以为这是老人故意恐吓他,对他有甚不轨企图,但随后他在翻阅古往今来的多部史册典籍之后,方才确信,原来自己真的是死而复生,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死去了万年光景。
如今世界大变,先古百族皆神秘失踪,就连最后一个统一七星大陆的轩辕族,也在一段不为人知的时间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没人知道这些消失的种族去了哪里,即便是北州那些法力滔天的宗门圣主也对此一无所知,而今,关天骄生活的时代被称为远古,是当今大陆历史上最神秘的时期,现今大陆上遗留的文字和语言也是流传于远古时期,但却是经过后人的修改,关天骄之所以对当今世界的语言摸不着头脑也是源于这一点。
从很多遗留下来的典籍、古迹、传说、神话以及史诗中都可以肯定,远古时期是七星大陆上最辉煌的一段时期,彼时的七星大陆,宗门林立,修炼之法繁盛难数,太上天人比比皆是,天地灵气十分充沛,凡人性命极其悠长,羽化登仙之人亦是每隔百年便有一位。
现今虽说也有修炼宗门,但从未听闻这些宗门有飞升之人,天地间的灵气也稀薄无比,以至于很多宗门不得不将门派设在廖无人烟的深山之内,离世遁俗并非为了躲避凡事扰攘,而是为了获得更加充沛的灵气之故。
关天骄还了解到,现在的大陆上,对于修炼之途都有各自的解释与归纳,其中道家说是参玄悟道,修真炼气,佛家认为是渡世解厄,了却尘缘,又有其它的武门之人觉得强身炼体,洗髓换血才是大成之道,甚至还有修炼魔法、斗气的人存在,当然如今在这大陆上面,魔法和斗气的修炼已经成为了主流,早已经渗透进入了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之中。
其实不管怎么说,这些修炼之法皆有殊途同归之象,在关天骄的那个年代,曾经就有不下百种修炼之法,任何一种修炼之法都有立地成佛,白日飞升的迹象,关键只在于修炼者是否有恒心坚持下去。
修炼无岁月,这是一个很枯燥和乏味的事情,关天骄就曾经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枯燥的修炼而逃出逐鹿原多次,但修炼大成者又风光无限,不管是远古还是现在,修为都是决定了一个人地位高低的准绳,有修为,别人认可你,把你当人看,没修为,你就算是某个宗门圣主的儿子也不会有人青睐你,还是会骂你废物。
“想不到万年过去了,当今世界的人依然是这么势利,父亲说的没错,人将一直,并且永远势利下去。”
关天骄不无感叹地想到,在当年,他修为平平,年轻一辈的十大高手一直与他无缘,九黎国又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国人对他平庸的天资多有风言风语,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让他年少时的性格变得格外的叛逆,以至于到后来成年之后,关天骄因为年少的经历开始自暴自弃,变得风流成性,留恋于花丛,直到他遇上了紫萱。
皇室的功法微妙精深,但在浩如烟海的修炼之法中,关天骄又独独对无人问津的《空空录》情有独钟,这本是一部被废弃多年的功法,以前有皇室弟子觉得这应该是某部隐藏极深的高深功法,但当他们修炼之后方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前人留下的一个恶作剧――这部功法根本就没有下半卷。
关天骄之所以修炼这部功法,其实也是缘于对父皇望子成龙的无声反抗,直到他修炼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方才发现,修炼这部功法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空空录》所载的修炼之法乃是类似魔门的修炼之法,是一种只有继续无法后退的修炼法门,在修炼之初,它会于下腹气海之内凝结一块假丹,此丹吞噬灵气,修炼者需炼化此丹吞噬掉的灵气为己用。
但修到大成此丹会化成金色,到了这个时候,此丹水火不侵,人力根本就无法破开此丹,吸取其中庞大的灵力,关天骄早就修到了金丹之境,但即便到了金丹之境也不过是修炼者最初入门的脱胎之境,而距离那天启之境还有一段十分遥远而漫长的路要走。
七星大陆上将修炼境界划分为四等,一等至人,乃是超然物外,不再受万水千山五行三界的约束,几乎是仙神一阶的人物,二等便是太上,居于此阶的人堪堪可为一方圣主,统御一宗一门,行走天下,法力无双,三等便是天启,能到此列的人已是方外高人,一日可遁千里,朝游北州,暮宿西海,四等便是脱胎,这是修炼者与凡夫划分的门槛,能到此阶的人皆可称为修士,不再此列的人,至多是个先天高手,仍受天地间各种规则的束缚,无法将自身战力发挥到极致。
关天骄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色印记,神情颇有些不自然,“想不到还是化形之境,不知何日能到那凝神之境。”
脱胎境分为化形与凝神之境,化形便是用灵气锤炼自身经脉,将经脉凝练为红色,从表面皮肤上面便可以看见,关天骄如今便是处在这化形一境,多少年来,这一境界始终都得不到突破,如今死而复生,凝练的经脉颜色不仅没有更加实质化,反而比之万载前稍有些淡化。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屋外蟋蟀蛙鸣之音淡淡传来,关天骄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冲淡了自己疲倦的睡意,然后他熄灭灯罩中的烛火,一拖鞋子,合衣便躺到了床上去。
他被老人家留在家中,并且还从老人的孙儿那取来一身衣服换上,代价便是他将自己所穿那身金睛虎王袍送给老人,如今的关天骄,身无分文,万载前他贵为帝国皇子,但现在却是凄惨如斯,寄人篱下,无衣无食。
明日还要跟随老人学习两句当世口语,认几个字,想到此处,关天骄越发觉得困乏,他打了一个哈欠,翻转过身子,不一会儿,便鼾声大起。
接下来的几日,关天骄一边学习口语,一边随村里的其他人一起进山猎取一点野兽皮毛,想着日后要离开桃源村,正好拿着这些皮毛到集市上去换取一点黄白之物,自己并不是天赋异禀之人,修炼之途又遥远缥缈,还不如现在眼前这么点野兽皮毛来的实际。
一月后,关天骄扛着将这段时间猎取的野兽皮毛打好的包裹,在和老人暂短惜别之后,转身离开了桃源村,自此之后,世俗界兵连祸结的三十年,修炼界风起云涌的三百年,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
……
关天骄顺着老人指点的山路行走在苍茫大地上,顺着这条路,拐过几个弯便可到达桃源村边的青牛镇,此时的关天骄便行走在通往青牛镇的山路之上。
山涧寒露颇重,关天骄穿着单薄,行走之间,被山风吹拂片刻不觉有些身寒,他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神庙,便疾走几步,来到庙门口,却见庙中神龛之前已有人燃起了篝火,正盘膝坐在火边取暖。
这人眼神流转之间英气逼人,傲然自立,其脸颊菱角分明,脸色白皙如玉,穿着一身牙白玉绣梅绸服,但胸口却有几滴未带擦干的血迹,除了这些斑斑血迹,此人到的确是一个清清朗朗,颜美如玉的公子。
“公子,山涧风寒,可否借此宝地驱寒片刻?”关天骄颇感好奇,怎的在这山涧穷僻之地还有这等穿着打扮的人,看其穿着,应为不凡之人,定不是此间的乡野鄙夫可作比拟的。
“站住!”那华服公子冷冷喝道,他并未回答关天骄的问题,只是捡起一截枯木,以木为剑,袭向了关天骄。
“嘭!”一声重物落地声,关天骄背后的那尊神像便崩溃垮塌,从神台之上坠下,关天骄心中寒气直冒,这突然之间的变化让他来不及作任何反映,此刻的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并不了解自己是如何得罪这位公子的。
“赵津生,你不必伪装成他人来偷袭我,此非君子所为,你若还是罗浮门弟子,便现出你的身形。”那华服公子冷冷说道,声音空灵清脆,非常悦耳。
庙中一阵沉寂,关天骄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但没人回答那华服公子,而自己也并不是赵津生,一时之间,站在庙门口的关天骄颇有一些手足无措。
“怎么,你还沉得住气吗?”华服公子再次对关天骄说道,语气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冰寒,似能冻人心脾,寒其心神。
关天骄看着那华服公子的脸色变了又变,此时方知,他也许是认错人了,便苦笑着解释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赵津生,我叫关天骄,是刚从桃源村走出来的人。”
“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罗浮宗易容之道天下无双,你当你换了一张面皮我便闻不出你身上那股血腥味吗?此地被我设有摇光门的禁制,凡夫俗子如何能穿透禁制?”
这倒让关天骄觉得意外,庙门之外倒确有一些薄雾,他以为那是山涧雾霭,却没曾想那原是禁制,此刻莽莽撞撞地闯到禁制之内,即使身怀三寸不烂之舌,也是洗不清道不明的冤屈。
“公子错怪我了,我真是从桃源村出来的人,你口中的禁制我只当是雾霭,没曾想贸然进入方知是公子所为,公子还要明鉴啊!”关天骄急切言道,苦笑连连,想不到自己无意之间便踏入他人禁地之内,真是出门不利。
华服公子神情颇有一点不耐,只见他冷笑一声,忽然掐起指诀,身上蓦然涌起了片片青光,化为千奇百怪之象上下沉浮,“多说无益,你既不现出身形,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第3章神秘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