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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关天骄

关天骄忽然动了一下手指,似乎是被山涧寒风冻醒,然后他睁开了双眼,他睁眼时旁若无人,眼神直接越过了阴郁清新的林叶看向了青空,就像第一次看见青空一样羞涩和好奇,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污迹斑斑的手指,基本不带感情,然后又去看他的青空,似乎在对焦,几十年的苍凉落寞生进死出在这一瞬间全都回到了他的眼中。
“这是哪里?”他像是几秒钟之内便从九岁成长到了九百岁,他坐起身,半边身子依靠着一块青石,沉重而急促的深吸几口气,然后他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非死即生之后,疑惑的问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便是那日从寒冰中破冰而出的人,而他似乎对于自己仍然活着的事实感到非常诧异。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确是已经死在一个旷世奇阵之内,那个阵法类似于南疆苗裔代代相传的密阵,既能困人神魂,避免阵中之人神魂出窍偷遁而去,亦能封锁附近天地元气,使人遁入无边的梦幻之中,在梦里经三生三世因果大劫,朽于梦幻之中,古老又威力奇大。
随他一同出逃的几个亦师亦友的护卫皆死于此阵之下,无一幸免,而他自己也并没有逃脱此阵,只觉在一阵刺目的光霞之中,他看到紫萱化身为一只梅花鹿,伏在他身畔,一边涕泣,一边施展无上圣法,而他却就此昏迷过去,今日醒来方才想起当日如梦如幻的一切。
现在想来,似乎仍在梦里,但那落在他手心里的眼泪虽过去千万载,但仍是温暖如故,而这林中鸟雀的声声啼叫,那飘落自己衣衫上的落叶,都分明不过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来就我一人活了下来吧,也不知当日的亲眷旧友又有几人逃了出来,国破家亡,九黎国就这么没了。”关天骄感慨万千的说道,在他想来,现在应该仍然是他生活的那个乱世,而当有朝一日,他知道那个乱世已经过去一万年之后,心中又不知该有哪些感慨。
“紫萱的法果然玄妙,竟然能网缚住整个小寒界,借用小寒界的灵力发挥出射日神弓的全部威能,这么看来,她也应该死了吧……”想到这里的时候,关天骄那张还算平静的脸,忽然有些动容,“紫萱,大嫂。紫萱,大嫂……”
关天骄忘不了当初紫萱嫁人,新郎却是自己大哥的那种撕心裂肺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这段往事,可算是他的隐痛,是他诸多痛苦之中,隐秘最深亦是最撕心裂肺的一个。
紫萱本是天玄门圣女,从小便修习天玄门无上妙法,是天玄门的天之骄女,本不能嫁人,但在她二十三岁下山那年,御剑进入逐鹿原上九黎国的皇宫之后,她的人生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关天骄第一次见到紫萱之时就惊为天人,其流风不羁的性格也随着和紫萱交往的逐渐加深而彻底改变,他变得更加的多愁善感,患得患失,而在紫萱嫁给他的皇兄之后,关天骄更是恼羞成怒,他认为是父皇偏心,是大哥横刀夺爱。
他在芒砀山上点燃了烽火,召集天下诸侯勤王,诬陷他的大哥篡位,起九黎国六路大军共计六十万兵力,攻打逐鹿原,七星大陆上长达八百年的乱世便由此拉开了帷幕,但关天骄对于这之后乱世持续了多长时间并不了解,当时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子内定的女人你也敢抢,不想活了?
但就在他与其大哥发动决战之时,忽然从逐鹿原之内冲出了一群神秘人,这群神秘人功力滔天,仅仅十六人便踏平了逐鹿原外聚集的十三万军队,而当他最后从逐鹿原逃走之时,方才知道,城中大哥的部队也被这帮人屠戮殆尽。
这帮人来自何方?有何目的?他一概不知,现在再次想来,又觉得这个困扰自己千载的问题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此时日上三竿,方至晌午时分,关天骄饥肠辘辘,腹中雷鸣轰轰,林中多有野物蹿出,关天骄捡起身边碎石猎了一只野兔烤了来吃,等吃饱喝足之后,他又略微调息了片刻,便沿着溪水往下行去。
行至山腰,他便远远瞧见了一处村镇,此镇不大,于山腰处观看,只在一掌大小,此镇落于山脚之处,远远一观,旦见其间桃花纷飞,李花烂漫,多有村人在溪边取水洗衣,又有三五孩童在这些山姑村妇之中游乐嬉戏,静静一看,关天骄不觉有些温馨平和的心绪在心底弥漫。
这座村庄便是圣山脚下的桃源村,当年侯开江平定四海之时,采集五种先天之物锻造了一把铁锤,他用铁锤敲击圣山之巅的雪峰,在雪峰顶凿出了一片平地,然后又倾明朝举国之力历三十年才将圣庙修建完成。
当年侯开江锤凿平台之际曾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侯开江曾言,这里本该是世俗人白日飞升羽化登仙之所在,但却被他无意中占据,此举必然有亵渎神灵之嫌,但木已成舟,侯开江即使追悔也无济于事,而当侯开江在弥留之际,忏悔自己往生罪孽之时,托付太子在登基之后,当于世俗中挑选三千童男童女守侍在圣庙之畔,后来的这些童男童女便常驻在圣山,百年之后,形成了圣山脚下那个与世隔绝的桃源小镇。
关天骄缓缓走进了桃源村里,他的服饰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明朝皇室在六天前离开了圣山,这几天里常常有陌生的外乡人来往于桃源村,很多本地人都将此时的关天骄当作是一个外来人。
而在关天骄的眼中,这群桃源村的本地人却是蛮夷无疑,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蛮语,偶尔的一两句话里会有一两个字能听懂,但却根本理解不了整句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的工夫,关天骄以为九黎国已经被蛮族给占据了。
“你们好啊,我是神国的族人,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神国便是蛮族自封的国名,取魔神之意,关天骄是一个地道的人族,在蛮族的领地上当然不能说自己的是人类,否则蛮王知晓了,只怕是刚出狼群又入虎口的必死之象。
“你是什么人?怎么穿的这般怪异?莫不是他国人士吧?”没有一人能听懂关天骄到底在说什么,但仍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向关天骄问道,以他黄土已掩过胸口的阅历来看,关天骄的衣着应该是他国之人,而且应该是来自北州的人士。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你能听懂我说的是什么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六合之地的青丘会有凡人居住?”关天骄皱着眉头问道。
老人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关天骄在说什么,他报之以爱莫能助的眼神,转身欲走,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眼睛一亮,换了另外一种语言说道:“青年人,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
没想到这句话关天骄一听便明白,这是当年九黎国内很小的一支人族所用的语言,关天骄学了一点,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于是他忙不迭的点头,也换了老人用的语言说道:“能能能,我能听懂,老先生你怎么会说即墨人的话?他们不是从不教习外人的吗?我还是当年仗着自己是皇子身份学了几句,没想到老先生你也会说。”
“即墨人?这是什么人?”老人疑惑道,“我这是从我孙儿口中学来的,这娃从小便在山上乱跑,后来就成了这附近两界九山的猎王,每次回家都会偶尔说上几句这样的话,我听着好奇就给学会了,年轻人既然会说我孙儿说的话,是否也认识我孙儿呢?”
关天骄摇头,“令孙天人之辈,我这等微末身份哪有资格结识,既然老先生不知道即墨人,那我也就不多问了。”然后他继续说道:“老先生知道这里离集市有多远吗?我想上集市看看。”
老人单手捋着胡须,目中透着遗憾,“此处名为桃源村,是圣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此去往东十六里便是集市,再往东八百里便是王都紫禁城,西去六百里便是赵国,越过南边的梁国便是极冰雪原,北边是大海,海那边是什么就不是我这老不死知道的了。”
老人早年时期曾出外游历过一番,对于七星大陆上的风土人情都略有了解,七星大陆四面环海,是一个突出于大海的巨型岛屿,岛屿上东西南北的地形走势各有不同,风土人情也是天差地别,而他此生最远到过的便是北州,那是一个沙漠化极其严重的地方,称之为“荒”也不为过。
“谢谢老先生,那晚生就此告辞了。”关天骄作了一揖,感激道。
但他刚欲转身离开,却被老人给拉住,“年轻人,只怕你这样去集市会被人当场捉住。”
“为什么?”关天骄不解道,“难道是我的衣服?对了,为何你们穿着如此怪异,就连说话的口音也与神国之人不一样?”
“神国?这是什么国家?”老人皱眉思忖了片刻,发觉自己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个国度,随即他又向关天骄解惑道:“你的口音倒像是明朝人,但你的穿着却又像是他国之人,明朝对外国人搜查甚严,你这样的穿着,一定会被当成是他国奸细捉到大牢里的。”
老人对帝国的事情知之甚详,明朝军部常年都在盘查他国之人,虽然明朝明面上是以更好治理帝国为理由,但就老人观察来看,似乎明朝要在民间寻找什么,以前只对检查本国人比较严密,现在就连外国人也逃不过被帝国军部检查的命运。
“自从上古年间的轩辕族统一四海之后,七星大陆上的人都是说的这同一种语言,虽各地的地方语言有所差异,但大陆上的官话依然是这种语言,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老人仔细回忆关于语言流传的变迁史,却没发现一旁关天骄越来越惊讶的眼神,直到最后,关天骄的两只眼珠子就像是要脱离眼眶,飞出眼睛的模样,关天骄顺了顺气,些许震惊,伴之些许疑问,打断了老人缓慢的诉说,“老先生你说什么?上古?轩辕族是上古的部族?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老人不理解关天骄为何突然之间便异常激动,但他还是像关天骄说道:“现在是明朝嘉禾年间,距离上古已有一万一千七百余年了,年轻人何以如此激动?”
“一万一千七百余……年?”关天骄并未回答老人的话,反而脸色大变地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