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和荷月在院里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想到昨日岳敏就是一身伤的回来了,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凄惨模样,都不由得暗自担心。
奴才李贵求见宸妃娘娘。外面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
说是老人,留香和荷月可是丝毫不敢怠慢。这李贵可是墨明轩的御用太监,只传递墨明轩的旨意,而且为人刚直,颇得皇帝信任。
李公公到这梅香园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留香很恭敬,但心里十分诧异,难道陛下要过来?
要事不敢。李贵摆了摆手,老奴奉陛下旨意,接宸妃娘娘到合欢园里一起欣赏蓉常在的新曲。软轿已经在外头准备好了。若是鸣琴在此,定知道蓉常在早邀了岳敏去看她新编排的舞曲,不过当时留香和荷月没有随行,也就不知道个中缘由。
心里只道那蓉常在也如那皇后一般要看自家主子笑话,留香心里不忿,区区一个常在,难道也想骑到主子头上不成?
还是荷月告诉了李贵,李公公来得不巧,宸妃娘娘去了坤宁宫。大抵皇后娘娘是有什么要事吧。其实也就是折腾折腾自家主子。
李贵眉头微皱,坤宁宫离这里可是有些远呢。哀叹了自己这把老骨头,李贵还是客客气气的,有劳两位姑娘了,那老奴去坤宁宫一趟,告辞。
李公公慢走。留香和荷月齐齐说道。
要让伤口愈合要等些时日,可若是要让伤口裂开,那可是太简单了。岳敏机械的抄着书,眼见右手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纱布也渗透出了丝丝血迹,心里冷意更甚。与手上的疼痛呼应的,是岳敏眼睛的不适。眼前忽然一花,一时连字都看不真切,岳敏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眼。
这样可不大干净。闲的没事做的赵雨柔坐在不远处,还在挑剔着岳敏的行为,她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岳敏看不清她的脸。
为什么看不清赵雨柔的脸?因为偌大的坤宁宫正殿里,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已是夜幕深重,如此微弱的光芒几乎照不全岳敏面前的那本书,岳敏就在这样的烛光下勉力抄写。不过说来好笑,看不清面前的一本书,却偏偏看得见右手纱布上的血迹。
想到那赵雨柔说如今战事在即,国库紧张,她作为后宫之主,要厉行节约,做个带头表率,岳敏几乎要笑得肚子疼。她还真把所有的灯火都灭了,慷慨的留了只小蜡烛给岳敏做抄写之用。岳敏真想问一句,如今我这不堪的字写在纸上,可不是浪费了纸吗?血又渗了出来,可不是浪费纱布浪费药膏吗!
皇后娘娘,请您就饶了主子吧!没成想鸣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吃里扒外的东西。赵雨柔狠狠的看了鸣琴一眼。
眼睛越来越花了,实在是看不见,岳敏微微一停笔,那毛笔的笔尖顿时在纸上拖过了一丝墨迹,旁边的赵雨柔可是不乐意了,又是嘲讽,又是幸灾乐祸的说道,妹妹这般年纪轻轻,怎么也干了这般老糊涂的事?
那也自然比既是老糊涂,又干着糊涂事的好。见不得鸣琴在一旁默默垂泪,又仗着赵雨柔不敢把如此罚她的事情告诉别人,岳敏就这么回应了一句。
你!赵雨柔拍桌而起。
李公公求见。门口的茗香快步走了过来。能得茗香如此郑重对待,赵雨柔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哪个李公公了。
难道是皇上又回来了?赵雨柔又惊又喜,还不赶紧请进来?突然看周围一片黑暗,赵雨柔又急忙吩咐了一声,把灯烛都点起来。
于是李贵进来也就看到这幅场景,下人在努力点着灯烛,可这大殿之上的灯烛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怕是点不完的,岳敏坐在桌前抄抄写写,右手上全是血,赵雨柔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李贵在这宫里也算待了不少年了,可以说是人生的一大半就是在这宫里过的,他也十分了解这赵雨柔的秉性。只一眼,李贵就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李贵对行了一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宸妃娘娘,两位主子吉祥。
快起来吧。赵雨柔有些心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情?
老奴确实带着陛下的吩咐。眼见赵雨柔一下子面带喜色,李贵心里有些不屑,陛下请宸妃娘娘去合欢园弹奏一曲。
赵雨柔有些怔怔的,原来不是来找她的。
有劳李公公了。心里直呼万岁,岳敏面上还要作沉静模样。
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是位沉得住气的主子,李贵恭敬的说,老奴可从梅香园过来的,才知宸妃娘娘在坤宁宫,这才寻了来。软轿已经备好,宸妃娘娘这便启程吧。不过陛下怕是看不成舞,也听不成琴喽!
一旁的鸣琴赶紧机灵的扶住了岳敏,主子怕是已经站不稳了。
李贵好心的放慢了脚步,与赵雨柔说了几句客套的告辞,几人就这么走了。
平白表错情,赵雨柔心里满是恨意,一脚就把刚刚岳敏坐的那椅子给踢倒在地。
而茗香想得比她远些,主子,陛下召那宸妃娘娘去弹琴,可是宸妃娘娘手已经弹不了琴了呀!
赵雨柔如梦方醒,对!这可怎么办!不消几句话,陛下就知道我弄伤了宸妃的手……备轿!我要去合欢园!
不,主子!茗香拼命拦住她,主子现在去只是坐实了陛下的猜测,并无益处。如今战事在即,陛下对主子怎会责罚?就凭那没什么地位的民间女子的一面之词,陛下怎会就笃定主子错了?主子可莫坐实了罪名……只是这几日,主子怕是……主子怕是应该安分些了。
我知道!明白了茗香的意思,赵雨柔有些气急败坏。
苦苦思索着,茗香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过巧合。
被鸣琴搀扶着下了软轿,岳敏第一次走进了合欢园。和梅香园格局倒是差不多,不过园里种满了合欢花。
听到岳敏来,蓉常在欢叫一声就拉着墨明轩跑出了里屋,墨明轩本就喜欢她这自然率真的性子,也就没说什么,倒是把合欢园里一干下人吓了个够呛。
姐姐你果然来了。蓉常在看到岳敏就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蓉儿之前说的舞马上就可以跳给姐姐看了,不过姐姐可要帮蓉儿伴奏哦!岳敏一愣,这蓉常在明明知道她手伤了……但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岳敏就知道了蓉常在的意思。看到屋内摆好的古琴,岳敏在心里赞道,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
蓉儿,姐姐也很想为蓉儿伴奏,可是……岳敏迟疑的说着,成功的吸引了墨明轩的注意,可是今日不行,改日可以吗?
姐姐明明答应我的!蓉常在抗议着,却在下一秒惊叫出声来,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几人已经离开了光线暗淡的庭院来到里屋,墨明轩转头一看,岳敏右手上染红的纱布格外触目惊心。
想到今早上芩贵妃说的话,墨明轩眼神暗了暗。芩贵妃说最近皇后特别不安分,怕是又要开始折腾了。墨明轩明知道这是因为芩贵妃放出的有孕的消息导致的,可他一面要装聋作哑,一面又实在摸不清这怀孕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到岳敏手上的伤口,墨明轩感觉有些愧疚。之前因为岳敏闹了大礼一场,墨明轩对她有些不待见,这是真的,但再如何不待见,墨明轩也没有想过要平白的废了别人的手。何况这事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简直是不把他当回事!
传太医。墨明轩皱着眉说。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赶紧跑了出去,刚刚李贵才走了一趟,是该歇歇了。
这是怎么弄的?墨明轩问岳敏。
回皇上,这是臣妾不小心打破茶杯,碎片割破手所致。岳敏恭敬的回答说。
墨明轩看了看,这手明显已经有过一次静心的包扎,可包扎好了的手怎么又会这样呢?墨明轩进一步问,只是割破手?
这……岳敏做出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李贵,你说。墨明轩坐到了主位上。
回禀皇上。老奴刚去的时候,那坤宁宫可算是黑漆漆的一片,就透了一点看不大出来的光出来。当时宸妃娘娘正在抄个什么东西,老奴见到宸妃娘娘的时候手已经伤得不成样子了。李贵恭敬答道,他本就看不惯皇后,此时实话实话,也挑不出错处。
手被碎瓷片割破了,还抄书?墨明轩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他问岳敏,这手是何时划破的?
回避下,是昨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岳敏答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因为几人的回答,再加上皇后平素的作为,皇帝把岳敏割破手的事情也算在了赵雨柔身上,大概就是因为前日晚上对岳敏琴技的称赞吧,想到一句称赞就引得岳敏如此麻烦,墨明轩更是愧疚。
所谓三人成虎,若是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说着同一个谎话,人们很难相信那不是真的,而原本这事就是皇后折腾出来的,岳敏更不怕皇帝查了。
太医到了。岳敏暗暗嘲笑着,太医院可是离这合欢园更远些,不知道为何,这太医到梅香园可是比到这里慢多了。
因为是皇帝召见的缘故,岳敏得幸见了太医院院使一面。看着这胡子花白的老头,岳敏心里吐槽着,看上去还没有李太医有趣呢。而张院使也在悄悄打量这岳敏,这宸妃是个什么人物,明明出身卑贱,却劳了芩贵妃吩咐太医院去看诊,这次居然皇上都为她唤了太医。
张院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岳敏手上的纱布,蓉常在倒吸一口冷气,而墨明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那伤口本就深,如今裂开,显得更是凄惨,整个手也像是熊掌一样高高肿起。又因为岳敏的手刚刚处于不停活动的状态,似乎将伤口撕裂得更为彻底。
宸妃娘娘的手最开始应该是割伤,后来包扎过一次,然后又因为外力将伤口撕裂。之后进行过针灸进行经脉疏导,看痕迹似乎很新,应该也就是今天做的针灸。张院使捋捋胡子,能做到院使位置,除了有手段之外,他的医术也不容小觑,但宸妃娘娘这手在包扎不久之后又是不停活动,这下子伤口又被撕裂,可算是伤上加伤了。
墨明轩挑了挑眉,看来这赵雨柔不止一次让岳敏抄那些劳什子。好,很好。
微臣现在先为伤口消毒,有些疼痛,宸妃娘娘且忍忍。张院使小心翼翼的道,打开药箱,拿出些瓶瓶罐罐,张院使用镊子夹了棉纱在一个罐子里浸了一下,然后在岳敏的伤口上轻轻擦拭。
岳敏问道一股子冲鼻的酒味,估计是提纯的酒之类的吧?也不知道这个世代有没有酒精,不过效用也是差不多的。那伤口可是比之前那次还要凄惨,浸了酒的棉纱一碰到岳敏的伤口,岳敏就感觉那疼痛一下子从伤口那里一下子钻进了身体里。
为保证消毒,张院使用了不少棉纱,还用几个棉团沾了酒来清理岳敏手上凝结而成的血污。墨明轩看着岳敏从一开始消毒就没放松过的眉头,那紧抿的双唇也显示出了她的痛苦,但岳敏还是一声不吭。汗水打湿了岳敏的鬓角,甚至纱裙也沾上了汗水,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但她坐在那里,自有一种温婉平静的气度。
突然之间,岳敏的面庞就和记忆中那张坚毅的面孔重合了。墨明轩在心里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墨明轩心里对自己之前对岳敏的冷落更是觉得愧疚,那皇后也就敢动动如蓉常在这般评级较低的妃嫔,可却是不敢轻易对一位妃子下手的,如果不是墨明轩特意的冷落和纵容,岳敏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还要进行针灸?疼痛终于过去,岳敏这才缓了口气,问张院使。
针灸做得太频繁,宸妃娘娘身体会受不了的。张院使答道,隔日微臣再到宸妃娘娘院中叨扰。
那就多谢张院使了。岳敏道谢,一转脸,却看到墨明轩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她。岳敏不知道她的形象已经从惹人厌到了悲情的华丽转换。我脸上脏了?还是刚刚痛得龇牙咧嘴被墨明轩看见了,觉得很丢他的脸?岳敏奇怪的思索着。
今日真是扫陛下和蓉常在的兴了。岳敏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碍事。墨明轩淡淡的说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问题。
但请陛下不要怪罪皇后娘娘。岳敏忽然跪了下来。
这是为何?墨明轩饶有兴趣的问。
皇后娘娘也是为了陛下才这般的。岳敏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此话何意?墨明轩心里一紧,难道这岳敏知道了皇后最近拼命献殷勤想有个子嗣的事情?不对,她不可能知道,赵雨柔也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皇后娘娘也曾经考虑过臣妾的手,但是因为与陛下约定在先,皇后娘娘不得已才如此的。岳敏答道。
原来是这事,墨明轩失笑,害得他神经紧张了。不过,他怎么不记得他和皇后有过这种约定?瞅了瞅岳敏,这丫头说着求情的话,做着落井下石的事情,真是。
突然想到一事,墨明轩问道,蓉儿昨天应该也去请安了吧?怎么不知道宸妃手受伤了?
这皇帝可真是小心,岳敏正在想着理由,却听蓉常在答道,陛下,前一天晚上蓉儿可是跳了整整一夜的舞呢,当时去迟了被皇后娘娘骂了。说罢俏皮的吐吐舌头,蓉儿到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告辞了,当时皇后娘娘说要惩戒蓉儿,蓉儿有些慌,也就没管其他的事情。
这倒是合情合理。这时张院使已经给岳敏上好了药并且包扎好了,张院使严肃的说,宸妃娘娘,这手且不可以再乱动了,到时候经脉受损可不是闹着玩的。从几人的话中,张院使已经大致推测出了事情发生的原因,但装聋作哑是为人臣子的第一要务,这事烂在心里就是了。
这盒药膏还请宸妃娘娘收好。张院使拿出一盒药膏,若是伤口结痂,宸妃娘娘就把药膏搽上去,等伤口愈合,不会留下疤痕。岳敏含笑接过。
今日之事,孤自会处理。李贵,送宸妃回去吧。墨明轩总结道,这段时间,宸儿可以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了,好生歇息一下。
臣妾惶恐。岳敏轻轻的说,这于礼不合,请陛下三思。
若宸儿执意要去,就坐轿吧。孤差些轿夫给你。不去请安的确会引起赵雨柔的猜忌,墨明轩在心里点点头,倒是个聪明的,这方面李贵会安排的。
奴才遵旨。李贵行了一礼。
夜深露重,宸儿就快些回去吧。墨明轩让李贵去准备软轿,张院使也且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张院使行礼离开。
等回到梅香园,留香和荷月早就等急了,差点就跑到坤宁宫打探了。待看到岳敏表面上没什么问题的回到了园里,两人一边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边把岳敏扶了进去,这次两人可学乖了,注意着不要碰到岳敏的伤手。
等岳敏交代了这晚上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是一阵唏嘘。凭岳敏当然是扳不倒皇后,但若能让她不痛快,大家也能好过许多。
鸣琴哼着歌去帮岳敏准备洗漱。而荷月凑了过来,主子,之前一直没得空,如今看来总算能过一段时间平静日子了,奴婢想把红萼的下落告诉您。奴婢也是怕日后皇后猜到是主子和蓉常在设计,对红萼不利。
岳敏尽量保持面部平静,你说。
第21章 寒连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