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事往往如此,美好的希冀往往落空,那些讨厌的猜测却总是实现。赵雨柔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这倒是个问题。想了想,招来茗香说了几句。茗香带着笑意毫不顾忌的看了岳敏一眼走了出去,岳敏心里立时警铃大作。
身后鸣琴拽了拽岳敏的袖子,岳敏转过身,看着鸣琴面带焦急之色,心里不由豪气顿生,好吧,有多少底牌都翻出来吧,姐也算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新时代业界精英一枚,懒得再跟你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打肚皮官司。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坦然。
眼见茗香娉婷而来,在桌上放下一个软垫。赵雨柔笑道,这样妹妹的手放在上面,写字也能舒服些。下次妹妹做事可不能那么毛躁了,既打破了茶杯,还伤到了手。说到后面,赵雨柔话中居然还隐隐有嗔怪之意。
岳敏忍住想骂脏话的冲动。这次盛怒之下直接弄碎了瓷杯,还割了手,且不论本来就是以赵雨柔为主导的一干妃嫔对她的明里暗里的讽刺才引起的,虽说她一直是不在意的样子,可这碎瓷片的确已是割伤了经脉,现下最忌的便是乱动,别说抄书了。或许这赵雨柔还真是想让她费一只手,最好以后不能弹琴才好。岳敏深吸一口气,娘娘,太医说臣妾的手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尽量不要有所动作。
太医?芩贵妃派过去的吗?显然这一点让赵雨柔分外不满,她淡淡的说着,芩贵妃一向娇贵,她那些手下也是大惊小怪的,妹妹实在不用介怀这些。
好一个不用介怀!敢情受伤的不是你的手,难道就这段数了?岳敏心里暗暗好笑,却是将恼怒和委屈都堆满了脸。赵雨柔瞥了一眼岳敏难看的脸色,又接着说道,这可是昨日本宫和陛下商讨出来的法子,本宫都已经在陛下面前做了保证,哪能说改就改呢?难道妹妹要欺骗陛下?
瞧瞧,这一下子就上升到欺君之罪的高度了,岳敏竭力让自己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为避免口出恶言,岳敏紧抿了唇不说话。
就这样吧,一直想着宸儿的事情,本宫现在才想起来还未用过午膳。赵雨柔只当是岳敏怕了,如此,就辛苦妹妹了。话音刚落,茗香就扶着赵雨柔出了大殿。
主子。鸣琴担心的扶着岳敏,要不要抄书呢?
抄,当然抄。这声音独自带着笑意,看到鸣琴疑惑的眼神,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鸣琴,为我磨墨。
不同于平时练字的畅达,岳敏粗粗抄写了一篇《女戒》之后,汗水顺着背脊慢慢的滑下。虽然岳敏一直极力在减少写字时手动作物幅度,但不可否认的,那纱布之下的伤口还是慢慢的松动起来,似乎有裂开的迹象。
主子,我来帮你吧。一边磨墨的鸣琴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都快哭了出来。
难道想前功尽弃吗?岳敏又抄了一篇,手痛得有些麻了,实在是没精神再去安抚鸣琴,只是轻轻的说,以后这种事不会出现了,鸣琴别哭。
想着这是在敌人的地盘上,鸣琴擦了擦眼角。可不到半分钟,鸣琴看到岳敏手上的纱布慢慢渗出血迹,还是流下了泪来。
怎么跟林黛玉似的。岳敏取笑道。
鸣琴当然不知道那个以泪水多而闻名的林黛玉是谁,不过差不多能明白岳敏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泪,鸣琴默默祈祷着时间快过去。
就这样就抄到了夕阳西下,赵雨柔迟迟没有回来,而大殿上连个宫女太监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赵雨柔故意吩咐的。终于把这本《女戒》抄完,也许是觉得了了一桩心事,刚刚还在写字的手,现在居然举都举不起来了。虽然一向大大咧咧,但岳敏还是觉得有充分的理由担心自己的右手。看着几乎快被染红的纱布,再看看桌上那一叠抄的字,岳敏觉得每天都是充满刺激的一天。
应该是有人监视着这边,抄完没多久,那赵雨柔就来了,估计刚刚赵雨柔隔正殿也不远才是。赵雨柔带着笑,仿佛一点都没看到岳敏那几乎被全染红的纱布,本宫还道妹妹早回去了呢,宸儿速度真是有点慢呢,不过慢工出细活,来让本宫好生看看。
接下来就要变脸了对吧?岳敏现在反而愈加冷静的状态,看着赵雨柔拿起她那叠字,装作诧异的问自己,据说宸儿琴棋书画无一不佳,这字也是写得极好的,看来这传言可不尽实啊!在剧痛下写的字,能被认出来就不错了,这赵雨柔摆明了是在挑刺。
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岳敏甚至笑着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说得对,传言真的有时候不可尽信的!不再辩驳什么,说多错多,一切顺着来,彼此都舒服。
有些疑惑于岳敏的反应,照赵雨柔的想法,岳敏要么是激烈辩驳说手伤之类的,这样赵雨柔又能挑出岳敏的错处,要么岳敏直接是懦弱的承受,那赵雨柔不介意再狠一点。超于预料的反应让赵雨柔多少有些不快,有一种脱离掌控感觉。
这可不行,如果陛下要妹妹抄点什么文书之类的,可不是会闹笑话吗?赵雨柔装作痛心疾首的说。
有劳皇后娘娘挂心了,宸儿日后一定多多练习,定不让皇后娘娘失望。岳敏回答不温不火。
赵雨柔又是语塞,她烦躁的摆了摆手,也罢也罢,以后本宫多提点你就是了。
如此,宸儿就告辞了。看到赵雨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岳敏赶紧加了一句,已是接近晚膳时分,宸儿怕陛下或许会来娘娘这里,若是打扰了娘娘,宸儿心里真是会过意不去。
本来还想狠狠的挫挫岳敏的锐气,一听此言,赵雨柔顿时就挥了挥手,你且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本公会差人来的。心思已经不在岳敏身上,赵雨柔仔细想着如果墨明轩来坤宁宫,自己要吩咐小厨房做点什么点心,真是越看自己这件裙子越觉得普通,上次陛下赏赐的那条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倒是极为不错,上点什么妆好呢?
岳敏保证赵雨柔没看见她眼底的冷笑,拉着鸣琴出了宫门。她能告诉鸣琴么?她曾被训练过,左手也能写一笔好字,只是字迹,与右手迥然不同,只是,在最后关头,她犹豫了,没有把这项长处暴露出来。留着这伤这痛,记住这次教训也好。
主子。看着岳敏右手上那碍眼的血迹,鸣琴止不住有些担心,这可怎么办呐,本来只是皮肉伤,现在可算是严重多了。
无碍。岳敏现在全然没有了之前隐忍懦弱的模样,经过此事,她也算想明白了,一味退让,在这后宫里,只会被啃得渣都不剩!别说红萼,别说这些身边的人,就是自己她都保不下来!
思索着今后的路,岳敏有些恍惚,忽然听得前方一声欢叫,姐姐!
能在这后宫里如此肆意欢笑的,也就是这位蓉常在了。岳敏微笑看着前方的蓉常在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来,心情算是好了一些,蓉常在怎么在这个地方?
姐姐唤我颖儿就好啦!这蓉常在名为清颖,听见岳敏这般叫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显然是不太喜欢,姐姐怎么从坤宁宫出来?吐了吐舌头,看来上次赵雨柔给蓉常在留下的阴影不小。
看着她神情里全无作伪,岳敏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颖儿。
咦,姐姐,你受伤了?蓉常在正要答应,结果一不小心就瞥见了岳敏的右手。
总觉得无法欺骗那双纯洁的眼睛,岳敏温婉地一笑,颖儿见我从哪儿来,不就知道了吗?
蓉常在神色一滞,看向岳敏的眼神竟有几分心疼,不过出乎岳敏意料,蓉常在低头思索一阵之后,竟是转转眼睛转开了话题,姐姐最近可有空闲?
岳敏奇道,若是没旁事羁绊,几乎是日日得空的。只是颖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颖儿最近闲来无事,新排了个舞,就想着跳给姐姐看看。蓉常在笑盈盈的答道,颊边梨窝隐现,清亮的眼眸毫不掩饰她对岳敏的好感。
那自然是好。岳敏此时心情已经平复,早听说颖儿妹妹舞姿精妙,若得便只管差人来叫我便是,如果我没旁的事,一定过来瞧瞧。
一定。蓉常在眨了眨眼睛,这个姐姐上次为她解围,是个好人。自己在宫中无人可以依靠,如果能帮帮她,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分别,走了好几步岳敏才想起,似乎还没问问蓉常在到这儿来做什么呢,这儿离合欢园可是颇远呢。
回了梅香园,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荷月和留香做好了满桌菜,就等着岳敏回来了。在门口踱来踱去的荷月先看到岳敏,满面喜色的冲上来拉着岳敏就往园里冲,主子饿了吧,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轻点轻点!哎哟一声,岳敏捂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这荷月怎么也莽撞起来了。
荷月吓一跳的赶紧放开了手,待看到岳敏手上的血迹,更是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看来这傻丫头以为她把岳敏手弄伤了,岳敏看着荷月满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傻丫头,你看这纱布上的血都变干变色了,怎么可能是你弄出来的呢?想抬起右手给荷月看看,却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完不成。岳敏脸色一沉,居然被伤得这么严重?
鸣琴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立马跑开,远远的传来她的声音,我去请太医。
荷月和留香一左一右扶着她进了院中,岳敏本想笑着说没那么夸张,不过看着两人满脸认真,这打趣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岳敏不知道,从荷月和留香的视线看去,岳敏的脸上全无血色,而也许是为了忍受手上的疼痛,岳敏咬破了下嘴唇,唇色褪去的嘴唇上却是有几道鲜红的口子,看上去分外狰狞。荷月扶着岳敏在院中坐下,留香赶紧又去准备淡盐水。
荷月和留香看到的,也正是蓉常在看到的,而她此时正穿着一身碧色的舞衣,在一间精致院落中翩翩起舞,一个艳丽的女子红唇轻启,轻悠的笛声正缓缓飘出,旁边一个宫女用清亮娇软的嗓音唱到: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随着歌声,蓉常在飘逸出尘的舞姿如山泉一样清灵婉转,让人仿佛听到莲花盛开的声音,幽香缕缕,带走了夏日的酷热。一曲作罢,那名艳丽女子放下短笛,你这曲《采莲曲》已然纯熟,也不枉费这些日子苦练。女子语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倨傲,仿佛不把人看在眼里。而蓉常在却知道这女子本是极好的人,只是不懂说话,也不懂得把握说话口气,倒是得罪了不少人。蓉常在丝毫不以为意,你老想着帮我赢得陛下宠爱,却是为何?之前若不是你,陛下也看不成我那一曲舞,说不定更多时间来陪你了。周围没有外人,两人都用你、我称呼,看来十分熟稔。
更多时间?那女子声音满是讥诮,他一年才来看我几次?不过是看着我爹的面子罢了。不过他倒是会做工作,后宫为妃为嫔的,若是权臣的女儿,他倒是一定会记得生日的。不,或许不是他记得,是旁人提起的吧。所以那天让你来一准没错。
不过姐姐还是在意的吧?蓉常在眼神有些寂寥。
只能说是在意过吧。那女子放缓了神色,曾经年少时候,好高骛远,一心想嫁给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等真的被送进了宫来,才发现我可不会因应付那些个人和事,一向被捧惯了,那还能放下身段呢?如今都看淡了,只叹当初为何那么傻,不过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现下我只求可以过过安稳日子就够了。
那也得能过安稳日子才成。蓉常在声音里满是懊恼,最近皇后明里暗里都在对付你,真是可恨。
她又有谁不对付呢?女子讽刺的说。
也是,今天我看见宸姐姐也是弄得满手是血才出了坤宁宫。蓉常在有些叹息。
她?女子冷哼一声,但想到了什么,没有口出恶言。
姐姐,行啦!你这臭脾气呀!蓉常在笑嘻嘻的说,听墨香说今天我没来的时候你被人激了几句?这就受不了啦?
女子旁边站着的墨香抿嘴一笑。
不过宸姐姐真的是很好的人呢!蓉常在笑着说,在人人都给我难堪的时候,她眼神却很温暖,后面还替我解了围,明明她现在的处境才危险呢!我想了一个法子帮她,不过也要皇后肯帮忙才行。蓉常在说完坏坏的笑了笑。
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女子不会告诉蓉常在,她今天可是狠狠的讽刺了她的宸姐姐几句,不过看在那女人还算顺眼,她以后就少说几句就是了。
不过,为什么是我?蓉常在又问了这个问题,她问了女子很多遍了。其实蓉常在喜欢的却是安稳平静的生活,不过最近家里面似乎面对了什么困难,自己也不能干什么,只能尽全力获得皇帝的宠爱。但蓉常在在宫中已经闲散多年,皇帝估计都记不得这号人。但莫名的,这女子居然帮助了她。
觉得你很有趣罢了。那女子嘴硬起来,明明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却有着天真的性子,还容易轻信他人,不是很有趣吗?
听出了女子话中的口是心非,蓉常在眼里满是温暖,谢谢你,锦姐姐。
那女子,也就是锦妃慢慢的笑了,一个真心得近乎奢侈的笑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而岳敏那边可就算是热闹了。鸣琴、荷月、留香三人眼巴巴的挤在李太医身边,看着李太医利索的处理伤口。李太医哭笑不得的说,你们全挡在这里,我怎么包扎?
对对对,奴婢记得要保持通风!荷月连忙退开,鸣琴和留香见她认真的模样,也煞有介事的退了好几步。
拜托,我不是晕倒不是休克,不会缺氧,不需要通风的。岳敏无语的用左手捂住了眼睛。
我是说,你们挡住光了。李太医更是哭笑不得。此时已是夜里,屋里就被几支烛火照亮,三人围在一起,他连岳敏的手都看不清了。
如此下去,情况会更加严重的。包扎完毕,李太医深深看了岳敏一眼,明日微臣带针灸工具过来,看能不能为宸主子疏通一下经脉。
那就谢过李太医了。岳敏笑笑,又喊着鸣琴,鸣琴,还不赶紧送送李太医。
在整屋的哄笑声中,鸣琴红着脸出了屋子。
宸妃娘娘的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严重?李太医问道。
皇后娘娘让抄书抄的。提到这个,鸣琴有些无精打采。
抄书?李太医有些不明白。
你问这个做什么?涉及到岳敏的事情,鸣琴都有些警惕。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李太医望着鸣琴笑着,你以前在皇后娘娘手下当差,如今我怕她为难你。
这样啊。鸣琴脸红透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太医。
第18章 寒松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