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雷一蹲,双手一展,猛地向上一蹿,果真飞起来了。他一跳老高,一把抓住垂耷的毛竹梢,那毛竹嗖地弹起。李春雷借着这股力量轻悠悠地站到溪对面的小崖坡上了。
“这算哪路本领?”
“山兽莫想碰到我!”
说罢,他又抱住一棵毛竹梢朝崖下跳来。他吊在毛竹梢上,随着毛竹甩荡,猴似的从这棵竹上荡到那棵竹上,又从那棵竹上甩到那棵竹上。一时间,身旁的竹丛哗哗作响,他轻轻松松荡回到他身旁。
他这回彻底服了,心诚意实地说:“李春雷呀,教我,我当真拜你为师咯!”
“教你你也学不会。我们走吧。”
“怎学不会?”
“你到山里自己住一年去!”
“嘻,好李春雷,我又没打死人家官兵!莫难为你大哥了。”
“当真拜我为师?”
“当真,讲谎话,我自己摔死。”
“那好,我说吗你就随我做吗?一
“做得!”
李春雷看来当真要教你什么了。李春雷左看看,右望望,眼睛一直在草丛里搜寻。片刻,李春雷弯下腰在地上摸索。摸什么呢?看,他开始在地上挖土了。他迷惑不解,上前一看蚯蚓?李春雷用手挖的竟是条大拇指粗细的蚯蚓。李春雷用手一折,蚯蚓断了,他递过半条蚯蚓。
李春雷当真被山魔神掠走了魂灵,他象吃糍粑似的,捧着蚯蚓咀嚼,咕噜咕噜吞咽着。莫说学了,他一闻到蚯蚓的土腥味,肠胃就翻了,一股酸水直往嘴外冒。
“这个我学不来!”
李春雷又要出什么花招了。他在想什么?
“当真!但我不学吃蚯蚓。”
“好吧,换一项,把口袋给我。”
“口,袋?就是这只装糍粑的口袋呜?他不解地将口袋递给李春雷。李春雷打开口袋,取出糍粑团掂了掂,闻了闻,仿佛糍粑酸了似的,他竟皱起眉头。
“呼啦”,李春雷手一扬把糍粑全都掷进溪里。这是干什么?李春雷疯子?李春雷的眼睛直直的。
“把药筒给我。”
他感到自己正面对着一道不容抗拒的目光,他不情愿地解下那只装火药的竹筒。李春雷接过竹筒,抽出塞子,把火药倒在溪水里。倒罢,他又拿起自己的药筒,也把塞子拔开,把火药撒在水里。这是干什么?
“把枪给我。”
他觉李春雷呆直的目光很有力量,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摆脱这股目光的控制,但他做不到。他愣愣地交出了枪。李春雷接过他的枪,朝炮台上啐了口吐沫。他心里一惊,发现李春雷也用口水浇灭了自己枪上的火信子。这下你和他的枪都不会响了,来只猛兽怎么办?而且,火药又让李春雷撒进水里。他感到头沉甸甸的,仿佛一只大手正扼紧他的脑袋。李春雷背着两支空枪站起来。
“走呀。”
“去哪里?”
“进山咯!”
“干什么?”
“看华南虎去!”
他感到扼住他脑袋的那只大手愈扼愈紧,李春雷呆瓦的目光越来越逼人了。不行,不能随他去!忽然他觉得树荫下的李春雷是蓝色的,毛茸茸地长出了一层青苔,有点儿青面獠牙的模样。他慌了,这一慌人好象倒有了力气。他奋力挣开羁缠着他的那股力量,他感到自己挣脱出来了。
“不,我不走!我要回!你是鬼……”
他转身匆匆下山……这回他和泉顺竟一夜未归。郑老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郑老二手足无措地缩在旁叹气。山外的枪手早已经在四月山头寻觅华南虎,有时冷脆的枪声掠过林冠,他们却按兵不动。现在,李春雷又丢了!盘云岭下那阵凄厉的呼声又传来了。
“彩彩,你在哪里……彩彩,你在哪里……”
“走,找李春雷去!”郑老大拍案而起。
“哐——眶——哐——”
郑老二出门鸣起了锣。猎狗随着锣声高声齐吠。乡亲们呼啦啦涌出来,他们全都背菅枪。显然,他们以为老大发出了出征的信号,却见郑老大拱拳作揖对大家说:“列位乡亲,我家李春雷,还有泉顺……”
“彩影,你在哪里……”山那边隐隐传来老四的呼声。
郑老大保持着威严,那神色又透出了恳求。大家还能说什么呢?进山寻人咯!人们沿后山几条小路同时进山。郑老二领几个人刚来到麻竹沟,就听见泉顺的哭声了。上前一看,只见泉顺在小溪边抽泣,他的衣服全叫荆棘划破了,浑身是红一块青一块的血迹和肿痕。
“李春雷呢?”
泉顺把李春雷的所做所为描绘了一番,郑老二他们几位顿时毛骨悚然。
郑老大和其余几路人天黑时才回到村里。山风阴冷,没有月光,山谷里晴极了。泉顺再次向大家复述李春雷的行为,人们一片静默。显然,李春雷身伏山魔神确凿无疑,而且,其严重程度也超乎人们预料。坪场上半晌没有个声音,风呼呼地在林冠上蹈步,发出一片沙沙的响声。
那阵阴云似悲切的呼声却时时在村外萦回。现在它又响开了。
“彩彩,你在哪里……”
郑老大长叹了一声。郑老二忍不住发出一个咳嗽似的泣
“彩彩,你在哪里……”
好象有一个影子笼罩在村子上空。村外小路上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村犬却无端地面对着小路,发出阵阵惊恐的狂吠。有人激动的喊:
“还呆什么,快点灯笼,再进山找李春雷!”
“要找,一定把李春雷找回咯!”
灯笼点亮了,火把点着了。山风搅得火把不安地忽闪欲灭,人们匆匆吃了点东西,匆匆披了件衣服刚刚出门,村犬突然发出一阵漱动的叫声,全夹起尾巴缩封主人身后。人们抬头一看,发现李春雷若无其事地姗姗而来。他背着两支枪,山风寒冷,他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膀子,望着满场灯火,不免透出些好奇的神情。
“李春雷回来了,李春雷回来了……”
狗不叫了。风好象停了,灯笼火把顿时亮了许多。李春雷走近了。狗看见主人全都悄悄地握紧扳机,不由发出一阵吼叫。
“你死到哪处去了!”郑老大骂道。
李春雷笑了笑,没吱声。
“快说!”郑老二喊起。
李春雷笑了笑,还是一声不吭。
“聋了?”
“没有。”
“那你快说!”
“我到山里随便走走……”
“假话,你到底到山里做吗!”
“说了你们也不信。”
“那你说来。”
李春雷又是一声不吭。
一阵静默。郑老大用极为洪亮的声音打破沉默。“你是妖孽缠身,今晚我要请大家给你灌肠洗肚!”
李春雷一怔,枪一甩转身就跑。
“给我拿住!”
郑老大一声大吼,人群和狗群就扑上来了。泉顺的动作比狗还快,他伸脚一绊,绊得李春雷一个踉跄。十几双大手伸过来了,李春雷被抓住。
“爹,我没被山魔神迷过魂咯……”
“上绑。”
一条粗绳绑上了。李春雷挣扎着连推带咬,但怎么也挣不脱乡亲们的紧拉硬拽。用脏臭的酸笋水灌入迷魂者肚子,以洗净腹中的秽物,据说这能使患者清醒,而且相当灵验。这做法虽粗野,但属治病救人,还有些慈善意味,谁不争先恐后?他耳边叽叽喳喳响着乡亲们激动的呼喊。这个按住手,那个按住脚,他的头也被紧紧按住。他看见父亲过来撬嘴,母亲捧着钵头站在一旁,二叔和泉顺手拿竹管硬往他嘴里塞。
“把竹管塞进去,塞进去!”
咬紧牙!他们就掰不开你的嘴。阿爹喊了:“咯泉顺,待李春雷要象亲生弟!”
还说亲生兄弟,这泉顺真狠毒!他压上来了,膝盖着你胸膛,使劲向下用力。他伸手抄什么?夹炭的火钳子!
“老二叔,你捏他鼻子,我来撬嘴……”
二叔捏住鼻子。呼吸完全断绝了。泉顺撬嘴了。嘴唇挡不住火钳。牙咬紧点!这个泉顺真毒,铁钳朝下猛磕。咸咸的腥味,牙血流出来了。
“使劲咯?泉顺!昨日跑马了?”
“咔咔”,“咔咔”,铁钳撬动牙床的声音。一片感慨的叹息——
“李春雷邪中得深咯!”
气完全堵绝了。心怦怦直跳。完了!稍一松嘴,铁钳插进来了。咬住它!不能让钳嘴张起。咬住。咬……妈的,泉腼等下我揍死你!
“妈的,泉顺,用力!”
“我用……了大力了!李春雷他牙咬得死紧!”
“好深的邪性咯!好深的邪性咯!”
“老大叔,来帮我一把咯!”
“你手莫松咯!”
“嘿!哎嗨……”
“喀吧”,一枚门牙崩落。母亲哭喊起,。好狠的妖鬼咯,还缠我儿做吗!呜……”
“喀吧”,又一枚门齿崩脱。人们欢呼起——
“嘴开了!嘴开了!”
“快放竹管!快放竹管!”
“快倒笋水!快倒笋水!”
“再来几人压手脚咯!李春雷,好大的邪劲呢!”
“再接一盆笋水去!再接一盆笋水去!”
“再一盆怕还不够吧?再去接一盆!再去接一盆!”
“他昏死过去了!”
“魔魂走了,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他怎么没吐秽物?”
“不行,魔魂还没全出来!”
“快抬到门口,抬到门口!”
“放在石桩上!”‘
“翻过来!翻过来!拿杠棍压!”
“莫多费劲了,泉顺给他抠嘴巴!”
“哇!”一声,李春雷吐了。这片嘈嘈之声方化为如释重负的宽慰声——
“吐了就好!吐了就好!”
“哎,怎么没见他吐出秽物?”
郑老二打着灯笼,用树枝拨拉着地上那滩呕吐物,不安地对大哥说。
“明日看来还要请法师咯!”
“我昨日见法师就在分水沟,一请就来!”
第28章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