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车厢头部的过道里,靠在墙上看着车外,一个熟识的女同学给我发来短信,问我怎么去了北京,然后跟我展开一场辩论,我只记得自己说自己太穷,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很羡慕常人的生活。她问我在北京的生活怎么样,我说虽然有苦有愁,但是总结下来只有三个字,“嘿嘿嘿”。
对,这就是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对这几天生活的感触,面对着火车后面的北京,我只是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天气阴沉沉的,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着,外面的景色不断变化,我拿出了剩下不多的面包,在那里生生咽着。一个长发女人停在我前面,侧头看着车外,眼睛愣怔怔的样子,我就走到别处,给她腾出了空间,她便一直在那里哭,火车车轮和铁轨摩擦出的隆隆声还是没有遮挡住她的啜泣声。
火车到石家庄的时候已经七点了,我坐了一班公交车,果然没有赶上到自己县的客车。公路上太黑了,我便换上自己的白色上衣,除了保暖,主要还是为了避免背后的卡车看不清楚撞上我。我就这样开始往家里走,路过了两个县在石家庄的界碑,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家。
正是在这段路上,我想到,应该让铁路构成中国的骨骼,南至越南,北到蒙古,让铁路在中国整体遍地开花,要让高速路像血管一样在中国铺开,应该让公交车到达中国每一个村庄,中国的未来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还应该让每个地区的物价大致相同。
走回了家,事情都沉淀了下来。
我怀念上学的日子,那时候可以锻炼身体,环境也不想家里这么苦闷,很久不锻炼身体,我做梦还是会梦到自己在打球、跑步和翻跟斗,3月28号的郑开马拉松赛的参赛人数到了两万人,我不知道同学们参加了没有。
村子里死了两个跟我家有亲戚关系的人,他们是在石家庄的工厂安装地下室的电灯时,被公司漏出来的煤气毒死的。公司似乎本来就知道地下室的管道在漏气,但是没有告诉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结婚没有超过五年,他在家里开了一个赌场,有齐全的赌赌具,门外有摄像头,乡邻里许多人都来这里赌,很多外地的人也会开上小汽车装上钱来这里赌,那时候他家的生活过的挺好的,这似乎说明,在中国开自家赌场要比在工厂给人打工安全得多。葬礼上晚上十二点钟死者的手机会响,似乎有人在打电话,第二天关机以后还会响,弄得人们心绪不安,第三天就有人把手机拆得很散,有没有再响我就没有听人说过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闹铃,如果是闹铃,死者的妻子怎么会不知道?还是不要提这档子荒唐事了吧。
家里人给我找了一个工作,给工厂押送运煤的车,如今中国为碳排放量的事情闹了不少争端,在我看来,中国最普及的火力发电厂的效率实在很低,只盼着哪天能接下天上的雷电?工作安排是干24个小时歇24个小时,有时候又变成工作两天歇上两天,其中很少睡眠。和几个嘴里老是嚷着“找小姐”的婆婆妈妈的中年人一起工作。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有用信息是村子里的贿选村长,村长有利可图,还有他们县的公安局是不是会打死人,还有土地管制的严酷,有人想用五亩地盖厂房,用八万块钱请一个有关的行政人员游览漓江,又花了四十万块钱请另一个行政人员游览韩国,等事情批下来的时候,更高部门开始查了,又不让这家工厂占用这些地,这家要办厂的人简直要疯掉了。由此你也应该能明白民办企业的困境,奇异的是外资只要敢投过来,只要会交税,几乎就没有任何行政限制,农村产业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办法发展。电厂还一直亏损,去年报告亏损了七千万,说自己产电不赚钱,只是让电力局卖出去的时候赚钱,国企不赚钱,或许都要给行政部门。很多国企也是亏损,我就搞不明白这些除了利益以外没有任何其它东西可赚的垄断企业怎么会亏损,那些钱总不会去买了信誉和良心了吧?莫不是贪污亏空由货币贬值转嫁给了人民?从农村的角度这些东西似乎理不出头绪,它太黑了。
工作了二十天,我想要一股劲把小说写完,便辞去了这份工作,现在小说终于写完了,今天是四月十四,做一个标签,希望明天爸妈能够拿到工资,那样我终于能给自己的手机换一块电池了(补充说明:打字的今天我仍旧没有能够给手机换上电池,借了一个电脑打字还很不容易,家里人没有挣上钱,目前看来我没有办法去北京了),家里人一个月一个月的打工,总不能赚到供我去找工作的钱,更不要奢望回学校了,穷人实在像极了死人,穷是对人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这感受却不是能用这句简单的话可以描述出来的。然后我不知道,小说和我的前景究竟会怎么样。
第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