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庆在上海为我治疗了半个月,他临走前声称骨折处断骨都已经解上了,并敢狂妄的断言:不管明伤暗伤,他的药都管用,凡伤都能治。他建议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拍片看一看。他这么大的口气,反使我心中起疑:明伤能治,我身有体验,这我信。明伤是硬碰硬,明摆着的。可暗伤在哪儿还不知道,喝了药就好了?可能吗?我想:你吹牛也不打草稿,心里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神药。你不叫我去医院检查,我自已也会去的。你当我真的是傻子?可感觉告诉我: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不由得不信。这几天,我的自我感觉确实是一天一个样,天天有进步。最明显的是,喝了药就醒了,当场坐起来,还下地站立。右腿膝盖处和臀部股骨二处都是粉碎性骨折,这是明的,深圳医院的病历和片子都在。现在尽管右腿还伸不直,但我毕竟还是可以在室内活动,柱着拐杖还可以出去。
除腿以外,还有头部,右眼,嘴巴,牙齿,胸部,肋骨,腹部乃至右手等身体受伤各部位,都开始有感觉了。尽管是痛苦难受的感觉,总比毫无知觉强。没知觉说明死了,有知觉就说明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
我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在他离沪去京后,六月初我托了人专门到中山医院和五官科医院去检查,想彻底把自己的病情伤势搞搞清楚。这时,我的自我感觉至少脑子是清醒了。
陪我到中山医院去检查的朋友,对医院各科上下的工作人员都很熟悉。他们带我到医院去方便多了,至少不用一一排队。
我当然先看骨科,到放射科拍X光片。我这位朋友把放射科主任拉到一边讲悄悄话,我在里边照X光。拍片时静悄悄的,他们在一边的悄悄话的意思我也听出来了:医生怪我老婆不负责任,说骨折是硬伤,要住院治疗,绝对卧床静养,怎么可以把人拉到家里,让江湖上的“气功师”江湖郎中去治呢?我这位朋友也对我老婆作出如此无知的决定也感到惊讶,无话可说。
等我的X光片出来后,他们也惊奇了。X光片显示,骨折部位基本上都接上了。结论是:右腿股骨上端粉碎性骨折,胫骨平台闭合粉碎性骨折,已经基本愈合,对位对线均可;右3-7肋骨多发性骨折,伴不同程度错位。
看了片子,他们也感到奇怪,觉得不可思议:骨头是断了不少,可现在明明是结上了。
这时,我也想起来了:怪不得在拍片时,主任亲自到暗室来看过几次,他左看右看,让我左一张,右一张地拍了老半天的片子。也好,我想:看看清楚,大家放心。
我不懂医,也不懂人体解剖学,自己拿到X光片后也反复看,也数不清肋骨到底断了几根,只发现有三根肋骨断成三截,其中二根肋骨的二头断裂处接上了,还有一根肋骨一头接多了(有重叠影),另一头断裂处好象短了一点,看上去好象这头骨头没处接。我真担心这根肋骨悬在胸腔,活动后会不会把内脏刺破。至于肋骨断了几根倒无所谓,反正骨头断一根也是断,断十根也是断,我已经“虱多不痒”,骨碎不痛了。我把自己的担心问了医生,还打长途电话问了陈家庆,他们说是拍片的角度问题,劝我不要担心这根断了的肋骨戳到别的地方去。
为了检查右眼视力损伤的原因,我们又到五官科医院去检查,做了好几张CT。
五官科医院的CT报告更复杂,我根本不懂头部有那么多小骨头,从CT报告上数数,仅头部就有二,三十处骨折,移位,畸形,变形,扭曲,硬化等措辞。我懂也不懂,只知道右额破了,缝过针,右眼看不见。
看了五官科医院的检查报告,我才知道眼睛看不见是因为眼眶周围多处骨折,导致右视神经管扭曲破裂,结论是直接对光反应消失,间接对光反应存在。
更奇怪的是,CT发现右额伤口里面,面部皮下有团块状金属物二枚。怪不得CT也做了那么长时间,我躺在检查台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才把我推出来,又问了我一个自己回答不了的怪问题,问我有没有把什么东西弄到眼睛里去过?
我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把什么东西弄到自己的眼睛里去呢?细一想,我说:“我平时戴眼镜的,会不会是眼镜摔坏了,碎片弄到伤口里了?”医生很有把握地摇头否定:“不是!我问你的是金属物。”我想来想去想不出,受伤前自己眼睛好好的,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我肯定连灰沙也没有弄到眼睛里去过。我又说:“自己头部受伤,会不会是碎骨头或淤血?”
医生显然有点不耐烦地对我进行常识启蒙教育:“这些是人体自身物质,我指的是外来金属异物,懂不懂?”
这番话更把我弄糊涂了,我楞楞地坐在工作台上发呆,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医生叫我老婆扶我下来,对她说:“我们还要仔细分析CT,作进一步的研究,今天不作结论。”看得出医生们很认真,进进出出好几次,边看边讨论。
过了二日,老婆取出五官科医院的检验报告,我看了半天也不懂,更想不通的是CT报告显示右脸皮下有团块状金属异物二枚,其中一枚面积为10x20mm。这下我糊涂了,原以为医生问我的外来金属异物可能是被砸坏的眼镜框架,不可能是团块状,更不可能有10x20mm这么大面积。我取下现在戴的眼镜在想,即使用锤子在铁墩上砸,也没有这么大的面积呀!这个疑问成了又一个“外来异物”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不是怀疑医生,他们越是这样仔细,我越是相信他们,也放心,认真就不会误诊的。但我找不到合理的答案。至于其他什么软组织挫伤,脑震荡,耳膜瘪陷,牙床骨错位,内脏下坠,小指脱臼搞也搞不清楚,我管不了,也不必我去管它。反正,这些现在对我来说都是小事一桩,挂不上号,无所谓。
通过这次全面检查,让我对自己的伤势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心里有了底。反正自己已经六窍出血,粉身碎骨了,右半身从头到脚都是伤。好在心在左侧,没伤着,还在跳,还有一口气没断,留下一条命,算是大难不死,很幸运了。即使倒霉,还算运气。
回家以后,我主要还是躺着养伤,这时脑子已经很清醒了。躺在床上,脑子就又要胡思乱想了。这时,我感兴趣的倒是经这次检查后,又有二个新发现:
一是右手小指,在深圳医院住院时诊断为骨折,但上海中山医院这次诊断为脱臼。如果是脱臼,当时只要拔一拔,复位就可以了。不过我也理解,当时深圳红十字医院是抢救,医生面临的最大任务是救命,一节小指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我也不怪深圳医院。
另一个意外的是,为查出我右眼看不见的原因时,仁济医院检查结论是直接对光反应消失,间接对光反应存在。五官科医院诊断为右视神经管破裂,扭曲,并发现右额皮下有二枚团块状金属物。看来右眼没指望了,这倒罢了,可团块状金属物是什么,它又由何而来?对我而言,它的后果和影响又如何?
陈家庆这个土郎中走江湖,在上海为我治了两个礼拜就走了,说北京有病人在等他。这半个月来,我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上门来探望的人也特别多,每天好几批,车轮大战似的,搞得我疲惫不堪。
从我回到上海第二天就糊里糊涂地出院回家,来探望我的亲朋好友不断,有的还来好几次。他们是好心,可对我一个刚从鬼门关出来的人来说真是有口难言。
在深圳住院二个礼拜,我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处于昏迷状态。朋友们看我这付模样只是痛惜和同情,自然不会怪我,反正我自己在“云游仙境”,对人间世事一无所知。所谓不知者不为过。
现在我到家了,人也醒过来了,偶尔还可以扶起来坐一会儿,脑子也开始有记忆,有思维了。我醒了,可以坐,可以动了。从我到家第二天就开始陪客人,尽管牙床骨错位,口齿不清,但彼此心领神会。客人来访是好心探病,看得起我。我作为当事人岂可不识抬举,怠慢这些亲朋好友?又过了一天后,我就让老婆帮忙,扶我起床坐到沙发上陪客人聊天,从几分钟到几十分钟,在从半小时到半天。
一周后,我可以自己起床,自己用拐杖在室内移动到沙发上,或不用拐杖顺着床沿,写字台慢慢地挪到沙发上坐下,坚持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据他们(包括老婆和同事——主要是当天把我从医院送回家的公司办公室主任)讲,他们把我送到上海仁济医院的时候,我还处于神志不清的昏迷状态,而我的伤情病情又涉内科,外科,神经科,骨伤科,五官科等众多科室,需要会诊,需要时间。而我躺在病床上又难受又不安宁,胡来胡闹,谁都没有办法。无奈之际,老婆就跑到公司找总经理提出要求,让我出院回家自己想办法。
公司领导讨论后,就派了党委办公室和经理办公室两主任到仁济医院办出院手续,把我送到家里,放在床上,躺下摆平。他们当时心怀疑虑,不知我老婆搞什么名堂,都在现场,看这个江湖医生耍什么把戏。他们当面看着陈教授让我喝药,点穴(我自己稀里糊涂还不知道)后,让我老婆扶我起来,坐在床上,挪到床沿,让我站起。我当场真的站起来了,在场的人一下都看傻了,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啧啧称奇。
第二天的事,我开始有记忆了,这我自己也知道。
第7章 大难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