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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战天斗地2

秋去冬来,大雁南飞。我也加入冬季猫冬探亲的候鸟行列。
回到上海,一天在家,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点明找我。尽管我并不认识,也没人说起此人,既然找我,我自然要接待。此人自我介绍是市六办专案组的,言谈中,他对我在公司被受审查的情况了如指掌。我相信,他真是上面来的。他的意思很明白,说公司对我办学习班是*嫡系——空四军在外贸局搞的典型。说我是受迫害的,要我放下包袱,积极参加批林整风运动,约我次日到市府六办见面。
第二天我应约到市府六办,他们传达了领导对我的问题的批示和意见,想当面听听我的意见。我听了不知所以,只听不说。要说意见,我就要一个组织结论。他们说,他们就是根据领导指示,代表组织与我谈话。其实,我指公司有个正式的组织结论,但我又不好说六办不是代表组织。
正好,与我一起插队的老姚和小王,都是上海财贸办出去的。我把六办来人和去六办的情况跟他们说了,小王说他去问问。小王了解的情况是,随着空四军王维国垮台,空四军派驻外贸局的军代表已被押回部队审查,我的问题市财办很重视,所以派专案组长来看你,想听听你的意见和要求。经小王这么一说,我心里有底了。
到了公司,一切依旧。组织组长换了个人,对我好像不认识似的,可我认识他。革委会还是老样子,就军代表回部队了。王主任就跟我说了一句:“回来了?”就说他要去开会,完了。我看无趣,也没戏,心里凉了半截。算了,回去吧。
其实,*事发以后,上海外贸系统,特别是我公司等于发生了一次不小的地震。
上海外贸的地位,当时除了北京总公司统管中央商品出口和政府间协定贸易外,出口成交主要就是上海口岸。我公司当时是全国外贸出口的大户,系统内的老大哥,也是上海各外贸公司中出口额第一的头牌公司。这样的地位,自然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历次运动,上海外贸的权力争斗(路线斗争)总离不开我公司,正反典型都出在我公司。上海外贸走资派的典型,出自我公司。公司革委会王主任是四届人大代表。就我所知,先后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出自我公司(包括已调离我公司)的就有四位,其它各级候补委员之类的,我也搞不清楚有几位。反正,公司出典型,我不幸成了一个反面的典型。
这次回沪探亲,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底细,公司里却还在装糊涂,一直拖延回避。直到现在,虽然大家都知道我的(学习班)问题解决了,可公司组织上从未明确给我一个结论或结论性意见,至今也没有正式平反过。有关部门有关领导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已经解决了,到底是什么已经解决了我也搞不明白,似乎是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不去管它,我也管不着,我只能管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种田。
回到生产队,大队支部书记要我写一份入党报告。我说,自己没有资格。大队支部书记是当地老乡,他说服不了我。事后,他让支部副书记,我们一起插队的下放干部来老祝,老胡来做我的做工作。老胡问我为什么不写入党报告,我说不够资格。我把公司审查办学习班的是说了,公司党委书记说过,我没资格考虑入党问题,我要考虑的是好好劳动,认真改造的问题。其实我是借此推托,在我内心是把**看得很神圣,确实觉得高不可攀,我是不够条件。
二人各找我谈了一次,没结果。后来,老胡就胡搅蛮缠似的说他帮我写,只要我自己签个字。我被他搞得很尴尬,说你以为我不会写?拖了两天,他天天催,搞得我也不好意思,毕竟两人睡在一个炕上。于是,就写了一张入党报告交给他。过了一天,他代表支部(他也是支部委员,副书记)通知我:支部大会一致通过,我是党员了。此后,支部活动都通知我参加。
直到现在,我自己一直承认自己是给他们拉进党内的,我自己入党并没有宣过誓,农村生产队当时没条件,也没这个仪式。倒是后来自己当了支部书记,带着新党员宣过誓。可我入不入党,自己一直以一个正直的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的。
入党不久,我们的插队生涯也告一段落。上海市终于决定落实政策,安排我们这批插队干部,为我们定了三个去向:老弱病残回上海,其它人,一部分支援小三线(莱芜,大屯,铜陵,梅山等矿),还有的就地转入上山下乡学习慰问团。
我是小青年,够不上老弱病残,也轮不上支援三线,于是我就被转入上海市赴黑龙江上山下乡学习慰问团,编入嫩江分团,任分团调查组成员兼驻兵团五师师部的双山组副组长。
慰问团总团驻哈尔滨,第一次集合就到哈尔滨。时任黑龙江省革委会主任的潘复生招待宴请,摆了十几桌酒席。大家入座后,等了许久也不开席。一会儿,服务员们慌忙地跑出来,到每个桌前,把桌上预先放好的酒瓶,酒杯,统统都拿走,撤了。大家正莫名其妙之时,突然有人宣布:“开饭。”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工作人员的招呼下,大家闷头吃饭。不一会儿,大家都吃好了,看看桌上丰盛的菜肴基本上没动,最多也就吃了三分之一。这顿饭吃的,大家胸闷。
回到招待所,有人就睡闷头觉。后来,他们解释说,陈永贵突然来了,就在我们餐厅隔壁。潘复生陪他用餐,谁知道陈永贵拿了二个馒头就走了。这下把省领导吓的,赶快让服务员把酒统统撤了。原来这么回事,大家算明白了。陈永贵是政治局委员,他这么一弄,谁敢大吃大喝?可我们这顿饭吃的,看来酒有酒的功能。没酒,就没有气氛。吃饭也没味道,这么好的菜肴只吃这么点儿,瞎了大半,多可惜。
我们上海上山下乡学习慰问团的工作,主要是慰问上海知识青年,总结经验,发扬先进,调查问题,提出建议。我们嫩江分团负责嫩江地区所属县市的上海插队知青,和黑龙江建设兵团五师所辖各团的知青(包括各地知青)工作。分团团部在齐齐哈尔,调查组有事,我就在团部,写写材料、报告,看看大参考。当时别说大参考,小参考(参考消息)也是内部刊物。大参考属高干内参,师以上单位师级以上高干才有资格看。我们分团,黑龙江省大概安师级单位对待的。平时,我就到双山五师师部,有任务就下去,下基层,跑连队。良种场,养殖场,马场,鹿场等都去过,主要是总结先进,也参与调查一些重大案件。
在连队,我们也和知识青年一起劳动。回顾起来,有些事终身难忘。我曾经一顿吃过二斤四两包子,如今自己想来都觉得不可理解。
那是一次在连队铲地,东北平原辽阔无边,一眼望不到头。铲地,与南方的除草差不多。众人横排一行,从地头出发,一人一陇往前铲。半小时后,横排的队伍就明显拉开了前后距离。铲得快的遥遥领先,拉在后面的人只见前面的人越离越远,人影越来越小,直到人影也看不见,从地平线上消失了。按地理常识判断,平地目标从地平线消失,就有八里的距离。看来这一条陇,至少有十里八里长。
日当正午,我铲了半天,一条陇还没铲到头。前面先铲到头的小青年,返头往回铲,来帮我们后边的做接应。等接应我与过来接应的青年会合,再回头往后一看,我后边还有不少人没上来,看来我还不算最慢的。前帮后,快帮慢,总算大家会聚到那边的地头。大家累坏了,喝口水,躺在地头歇息。
很快,炊事班送饭来了。大家早都饿坏了,一看今天午饭吃包子,小青年一哄而上抢包子。我也去拿了五个包子,一口气就吃完了,觉得还没饱。一问,还有,再去拿五个,又吃完了,好像饱了。可这罗卜丝馅的包子太好吃了,平时光吃白面馒头,今天有包子当然要吃个够。我看还有,又去拿了五个。其实,十个包子吃下去时,肚子已经吃饱了,可嘴还馋,又吃了二个,吃不动了,肚子胀得慌。看着还有三个包子,我吃不下了,就给别的青年消灭了。
吃饱了,我去付饭票。一算账,包子二两一个,十五个包子,三斤。哇,我一顿吃了十二个包子,二斤四两!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一顿午饭吃二斤四两,这是我个人一顿饭量的最高纪录,如今想来不可想象。与周边小青年一打听,女青年也至少吃五个包子,吃十个的也有。看来,饿狼之谓,所言不虚。幸好东北农村吃饭不限量,比城里吃商品粮好。平时食堂里的白面馒头四两一个,一顿饭一二个馒头很正常。那时,我们上海人下馆子吃饺子,要几两饺子还被人笑话。当地当时以斤计量,半斤是起码的最小计量单位,你要二两三两不被人笑话,白眼?上馆子吃大馃子,上海人叫油条,一般吃一二根油条,加些稀饭、豆浆什么的。可我们对服务员说要二根油条都觉得开不了口,因为馆子里油条也是论斤卖,至少半斤。所以,我们看着当地人在街上一抓一把地吃油条,觉得新鲜。如今大概不会了。
兵团里老职工能人不少,有一次团里招待,席上有道普通的炒土豆丝,我怎么看都象细粉丝,象我们上海人眼中的细粉。团长说是土豆丝,我不信。可吃一口,确实是土豆丝的味道。这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匀,跟细粉丝一样,可见刀功不一般。团长说,这厨师原来是中央首长的私人厨师。
在兵团,我发现凡是参谋长酒量都厉害。我喝酒的酒量不大,可酒风和技巧还可以。我按总理规定的外事纪律掌握,在酒席上一般以自己酒量的三分之一来应付,基本上可以对付。可东北人喝酒豪爽,在生产队时老乡就一个酒盅轮着转,论到谁,一口干。酒盅继续往下传,桌上没有一个打退票的。在兵团,酒杯不能轻易举,举杯就要碰杯,碰杯就得干。
一次,军民联欢。一位副参谋长自以为酒量过人,他能喝一斤半白酒没事,二斤也喝过。这次,他在自己桌上已经喝了一斤多,来劲了。举杯到另一桌敬酒,碰到一位县妇联主任,参谋长要她干杯。这位妇联主任不是好惹的,她要了二个喝水用的玻璃杯,把酒洒满,与参谋长一人一杯。这位参谋长二话不说,一口喝光,再洒满,看着这位妇联主任。她也爽快,干了。二人连干三杯,参谋长站不住了。第二天,听说他嘴歪了,酒精中毒,这闹的!
在逊克时还听说,在庆祝鄂论春定居十周年的庆典上,鄂伦春屯一席酒喝了七天七夜。我不相信,他们说真的。怎么喝法呢?就是酒席不散,谁喝醉了,就上炕睡觉,别人继续喝。这边喝酒,那边睡觉。睡醒了喝,喝醉了睡,一直闹了七天七宵。可见酒的厉害,酒的利害。酒有酒的功能,无酒不成席,酒可助性,过则败兴,乱xing,伤身。喝酒要有酒量,酒德,酒风。我佩服周总理这三位一体的功夫,他酒量大,酒德好,酒风高,真是我们的好榜样。
铲地结束,到萨尔图去整理材料。萨尔图就是大庆油田的基地,当时还是一个小乡村,一条土路,二边土坯房。路边不远处有个大土坑,据说就是王进喜跳下去堵漏的泥坑。
在我的记忆中,萨尔图就是一个漫天灰沙的土屯子,当时各方面的条件还比不上土地黑黝黝的北大荒。唯一令人难忘的特征就是晚上到处点“天灯”,黑夜里远处连成一线,远比城里的路灯壮观,那是油井燃烧的与油伴生的天然气,白白烧掉,火头整天不息,白天不明显,晚上照“天灯”。油井里冒出来的天然气不烧不行,否则污染空气,还有危险。日夜烧得屯子里外一片黑,人睡一夜觉后,早晨起来,你会发现鼻孔黑,鼻涕也是黑的。屯子里到处是坑,春天化雪积水后就变成泥潭,泥潭上面一层黑油。老乡家的猪大都是放养的,猪不怕脏,泥潭里滚过以后,粘了一身黑油。所以,在萨尔图看不到白毛猪,白毛也滚黑了。
如今,恐怕再也见不到这种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