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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小河南的黑鱼论

我被五哥一把推回了号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坐在号房最外侧的瘦猴儿一把扶住,这才站稳了身子。我冲着他感激一笑,他却像是没有看见,径自坐回座位上按照标准的军姿做好,目视前方。不过他却往里侧挪了一下,留下一个容一人坐下的位置,显然是给我留的。
我一看这情况,也没有怪他,便学着他的姿势在铺板上坐好,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魏忠贤听见五哥说吴管找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苍白,吃了一顿饭之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的他,看上去明显好了很多,至少腿脚能够走路了。
他大喊了一声到,眼中满含惊恐的一步一步走到号房门口。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用怨毒的眼光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被五哥“吊我磨蹭什么,快点!一声怒吼,极不情愿的走出门去。
五哥再次把两层厚重的铁门锁好,带着魏忠贤像吴管办公室走去。
五哥和魏忠贤刚走,号房里便像是炸了锅一样,都各自纷纷议论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小河南,他从号房里面的二铺位置上一下蹿到地下,几步走到我身边。倒背着手,先看了我两眼,然后不急不缓慢悠悠的对着我说:“你是不是在吴管那里舔咧(打小报告的意思)?”
我在NJ待了一年左右,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于是摇摇头说没有。
小河南一脸的不相信,说:“你就别骗俺咧,你要是木舔,吴管咋会刚刚请魏哥吃完了黑鱼就又找他谈话?!一点儿都不正常咧。”
我说我真没有,魏哥又没把我怎么地,我没事舔他干嘛?
小河南还是不相信,他问我:“那你没舔他,吴管找他谈话干啥咧?”
我无奈:“例行谈话。”
小河南半信半疑,可能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狐疑着眼问我:“真咧?”
我坚定的点点头,说:“真的!”
他忽然扒开我的脖子,仔细的看了看,不相信的问我:“吴管木请你吃黑鱼?”
我就问他什么是黑鱼啊?
他说:“你先别问黑鱼是啥咧?你就说有木有请你吃。”
我心里好笑,这个小河南脑子还真是不灵光,就和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是黑鱼,你让我怎么吃?也许吴管请我吃了我还不知道呢?”
小河南歪着脑袋一想也是,就问我:“你就说吴管除了找你谈话之外,还有没有对你干别的咧?”
我说没有,忽然想起来凳子上那个手铐,就问他:“我进门的时候凳子上有个铐子,吴管让我把自己铐在凳子上,这算不算是吃黑鱼?”
小河南摆摆手说不是,然后他又装出那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对我“谆谆教诲说:“这个黑鱼咧,其实就是吴管手流(里)那个电警棍咧。”
我啊了一声,惊讶的说:“那就是黑鱼啊?!”
他点点头说:“对咧,那就是黑鱼!”
我纳闷道:“电警棍就是电警棍嘛,干啥叫黑鱼啊?!”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叫黑鱼。
小河南一听我问他,更加来劲了。
他站起来学着魏忠贤的样子绕着屋子开始踱步,从这个门走到那个门,一步是一步,走的不急不缓,相当稳健。
他倒背着手,身子瘦小,头微微低着在号房里来回踱着,那样子看上去到真有几分代班头铺的感觉,只不过他一开口,那地道的河南话一下子就把这严肃的气氛破坏了,听得我们直想笑。
小河南一边来回踱一边给我讲,说:“这个黑鱼咧,到底从什么时候叫的俺也不知道,你问俺为啥电警棍叫黑鱼,俺咧,就简单的给你介绍介绍。”
他转到另一边,继续说:“俺先问你咧,电警棍是啥色儿的?”
呀喝!他居然还卖起关子来了,居然还知道反问。简直就是老母猪上树——太不容易咧!
我强忍住那想要笑出来的感觉,就说:“当然是黑色的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说:“对咧,电警棍是黑里,那俺再问你,黑鱼是啥色儿的咧?”
刚才他问我电警棍颜色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为什么要叫黑鱼了,只不过看他这样子实在觉得好玩儿,于是就按着他问的话继续说:“那还用说,当然是黑的啊。”
他嘿嘿一笑,说:“你说里还真对咧,你想想咧,电警棍是黑里,黑鱼也是黑里,那为啥电警棍叫黑鱼咧?”
这回没等我开口,坐在我一旁的瘦猴儿忽然举手说:“报告!”
小河南撇着眼镜看了他一眼,说:“你干啥咧?讲!”
瘦猴儿看起来异常兴奋,有些结巴道:“因……因为,因为他俩都……都是黑的……所……所以才叫……才叫黑鱼。”
小河南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说:“咦!俺还真木看出来咧,你瘦猴儿居然这么聪明咧。不过俺问的是小山东(指我),你他奶奶的瞎插啥嘴咧?是不是想开飞机咧?!”
瘦猴儿被他这么一吓唬,脸色都变了,可见平常没少挨他们欺负,唯唯诺诺的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河南嘿嘿一笑,可能是因为今天自己开飞机被吴管抓住却没有吃黑鱼,心情格外的好,就说:“俺不和你计较咧,你自己下回注意就好咧!”
接着他转过头来问我说:“这回你知道为什么电警棍叫黑鱼咧?”
我点头说:“知道了。”
他接着说:“其实咱这里管电警棍叫黑鱼,人家还有滴叫吃焖肉咧!”
关于为什么叫吃焖肉,小河南没有和我过多的解释,可能是他自己也只听说过而已,并不知道其原因。
他忽然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小山东,你知道黑鱼咋吃不咧?”
我心里奇怪,什么时候给我起了一个小山东的外号?不过此时被小河南的话题吸引,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就问他:“咋吃?”
其余几个犯人除了九指之外,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知道这个黑鱼到底咋吃。
我们这个号房的犯人中除了魏忠贤和九指是老改造(不是第一次进来的都被称作老改造)外,其余都是第一次进班房,对于里面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和恐惧。眼下有小河南这个吃过不只一次黑鱼的活例子在这里说教,都想听一听,等以后自己犯错误了可以用上。
小河南神秘一笑,说:“俺现在不能告诉你咧。”
我说为啥。
他说:“俺现在要是告诉你咋吃黑鱼,那俺就是教唆反改造的话咧,被干部知道咧,俺可是要背监规、吃黑鱼、站猪笼滴咧!”
我说:“你说的这些话怎么能是反改造的话呢?只要我们不说,那干部又怎么会知道。”
其实小河南所言不假,如果真的被干部知道了他说的这些话,那就有他受的了。
小河南摇摇头说:“那也不行咧,现在你们都说自己不找干部舔咧,那等俺说完流(了),那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去找咧?!俺可木有那么笨咧!”
我们一听,他这刚刚说到兴头上,就这么一下子停下来,我们心里都像是有千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心痒难耐。
我们急忙说:“别啊!我们保证谁都不和干部报告,你就赶紧说吧。”
小河南有意无意的看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九指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们不说,那可不能保证别人舔咧。”
我们心里明白他说的谁,都不敢过多言语了。
由于我刚刚来到第一天,对里面了解的太少,况且看守所里面的情况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时候的我还处于一个懵懂的状态,心里除了恐惧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好奇心。
见我们都不说话了,小河南觉得无趣,就说:“让我和你们说也行,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个条件里。”
我们一听有戏,急忙问他什么条件。
小河南嘿嘿一笑,说:“要是真有人因为这个事舔俺,你们必须都给俺作证,说俺木和你们说这些反改造滴话,你们看行不行咧?”
我看了看一旁的九指,发现他虽然是在闭目养神,但是眼睛开了一条细缝,正在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看来这两个人虽然表面是二铺和三铺,在我们这些新人面前风光无限,但是私底下斗得还是相当厉害的。不仅感叹人心隔肚皮,画皮画虎难画骨啊!这个地方真不是我一个还没涉世的大学生可以待的。
我发现九指的举动之后,不敢再多说什么,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眼下只有两个都不得罪才是上策。
不过我虽然看出九指的不对,其余几个却好像没有注意一样,都集体点点头,但是都没说话,想必是怕被九指听见,以后找自己麻烦。
不得不说小河南还是太嫩了,和蹲过不止一次的九指来比,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他没注意到我点头没有,眼看这么多人都答应了,可能觉得有没有我也无所谓,当下就大言不惭、唾沫横飞的开始讲起来:“这个黑鱼咧,一般干部都会先让你吃一根,要是你木有什么动静,蹲在那里硬抗,那就会给你上第二根,一直让你吃到哭爹喊娘求饶为止。”
他接着说:“但是看守所里根本就不会让你直接吃黑鱼咧,人家把你带到厕所里去铐上,让你光着脚站在地上,往地上泼一盆水,然后拿着那黑鱼就往水里插咧。他们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你吃完黑鱼之后,在身上还找不到一点痕迹,就算是上面来检查的,也看不出来,你们说狠不狠咧?!一般人两根黑鱼根本就坚持不了十分钟就开始求饶,然后看干部心情,如果心情好就这么放了你,要是心情不好,不让你吃上半个小时根本就不放你回来咧!”
“不过咱们看守所就吴管例外,黑鱼直接往你身上招呼,根本就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们没看见魏哥刚刚回来的时候,那脑袋上和脖子后面,全都是吃黑鱼的印子,看上去都害怕咧。就因为吃黑鱼的事,吴管没少被上面批。刚才俺看小山东的脖子,就是想看看吴管有没有请他吃黑鱼咧。”
“俺今天和你们说的,你们就当啥也木听见,要是谁敢上吴管那里去舔,俺饶不了他咧!”
其余犯人都急忙点头,我看见九指歪过头去,嘴角微微一笑。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我,小河南可能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