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的时候一直以为电视机在里面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实在没有想到在看守所还可以看电视。这对我们这些在押的犯罪嫌疑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恩典啊!
感谢我们伟大政府的宽大政策,感谢政府干部对我们的仁爱和关怀。可以让我们无聊之余晚上还有这么一个电视机可以娱乐。
衷心的感谢!
谁说我国没有人道主义?!谁说我国的政策不民主?!谁说只有美国才会把犯人当人看?
我们可以在看守所看到电视机,这不是对我们的人道主义是什么?!看电视机之余我们可以向干部要求换台,这不是民主是什么?!我们是在押的犯罪嫌疑人都可以有这样的待遇,这不是把我们当人看是什么?!
难道是猪吗?你见过给猪看电视的吗?!
我们刚刚开完了号物会,电视机里便传来新闻联播的音乐声:当当当当当当。
平日里看到新闻联播就会转台的我,此刻听到这一阵音乐是感觉那么的悦耳!心情是那么的激动!我是那么的热泪盈眶!
啊!新闻联播,我爱你!
ILOVEYOU!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下面播报新闻联播。”听到这熟悉的极有磁性的主持人的声音,我的心都沸腾了,这在当时是多么的幸福啊!
我们都赶紧坐好,极力抬着头看着电视机里播报的新闻联播。我看到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和解脱的快感。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就在大家这极度难受的姿势中度过,等到主持人和我们说再见的时候,大家的脖子已经都变得僵硬。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不知道新闻联播结束之后干部会不会把电视机关掉,就在这时号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欢呼。
首先以魏忠贤为主,只见他跳到铺板上大声宣布:“!今天滴学习到此结束,下面是娱乐时间!”
我这才知道,原来每天的学习时间竟然是以新闻联播的结束而告终,不怪乎看完了新闻联播他们会如此高兴。
看到大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也如释重负般的出了一口长气,像是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头,整个人感觉无比轻松。我进来看守所第一天的学习,就这么结束了,接下来是我们的娱乐时间,但是我却还不知道这个娱乐,究竟是怎么个娱法,又该如何去乐。
还没等我想明白,忽然五哥的声音在我们号房外响起:“朱三!”
我条件反射似的急忙喊:“到!”
心里想这回五哥叫我又该是什么事呢?该不会是公安局的来提审了吧。那我可太冤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娱乐时间,却浪费到被提审上面去,我找谁哭去。
五哥喊:“过来!”
我说:“是!”心情忐忑的来到号房门口,却发现五哥虽然在叫我,但是号房门并没有被打开,应该不是提审。
其余人也都好奇的跟着我来到号房门口,想要看看五哥这么晚了叫我做什么。
我扒着猫眼问:“五哥,该不会是提审吧?”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五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想必是他此刻正在自己的号房中娱乐,却不得不奉命过来找我,骂了一声:“提审个屁!这么晚了哪锅警官吃饱了撑的来提审你啊?你家里给你送东西来咯!”
我“哦了一声,心想该会是谁呢?
这时候五哥催我:“别磨叽,赶紧在这上边签个字,把东西收了,老子还急着回去打牌呢。”
我急忙答应了一声,发现他从猫眼里递过来一个账本似的东西,他把笔递给我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在这上面签。”
我按着他的指示在上面签了名,发现在我收物人的上方送物人的一栏上写着:朱某某。
我一看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原来是我家里处在一个五福边上的我的叔叔。我对他的印象很浅,在我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外面上大学,几乎很少回老家,我也只是知道家里有这么个人而已,加起来见过的面也不超过十次。
他大学毕业好像就留在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工作,我只知道他现在似乎混的相当不错,但是具体在哪个城市在干什么工作却不得而知了。
这次看到他给我送来的东西,我惊讶之余又想通了一些东西,看来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的那一千块钱应该也是他给我送来的,而他所在的那个南方的城市,居然说巧不巧的正是我杀人之后被抓捕归案的NJ。这一切的一切,不可谓不戏剧性。
想必是我的父母知道了我在NJ被抓,找到了我的这位叔叔,请他帮忙在这边跑我的案子。
出于尊重,在这里我不会把叔叔的名字写进来,就让我一直这么叫他叔叔吧。
五哥把东西从下面的号洞里一一给我塞进来,我发现都是一些夏天的衣物,有:三四件T恤、短裤,一些贴身的衣物,比如说新的内裤袜子等。还有两件牛仔裤和长袖的外套,不过上面的拉链和扣子却都被剪掉了,这是看守所的规矩,怕你利用那些东西自伤自残或者是伤害他人。
虽然不是什么名牌衣服,但至少无疑都是崭新的。再说了,在看守所里穿名牌衣服有什么用呢?说不定如果哪个代班的或是小劳改看中了你的衣服,直接就给你要过去占为己有了,你也没有什么办法。
衣服拿完了之后,五哥又从号洞里给我塞进来一床秋冬季节的被子和褥子。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把猫眼狠狠的关上,自己一路小跑回了号房。
我抱着这些东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衣物都叠整齐了放好,被子褥子也都叠了起来正准备放起来。
这时候魏忠贤走了过来看了看给我送来的东西,可能是觉得没有什么可拿的,就转过头去对着马面说:“马面,铺被。”
马面收到命令,动作迅速的把各个犯罪嫌疑人的被褥铺好,魏忠贤的在最里面,不但被褥最厚,而且还占据了最大的位置,其次是小河南、九指……我被排在了最外面靠墙的位置,地方小的可怜,还不到一米的宽度,只能够容下一人平躺,翻身都困难。
幸亏叔叔及时把被褥给我送了过来,NJ的五月份虽然说白天很热,但是毕竟还没有到真正的夏天,晚上还是比较凉的。如果没有这一床新的被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要么就盖那摸都不敢摸的脏被褥,要么就这么冻着过一夜。没有别的选择。
被褥铺好了之后,我们都面朝铺板在底下站好了,然后由魏忠贤喊口令组织我们上床:
“一!”(脱鞋子,两只脚踩在鞋子上,两只手扶着铺板,身体弯腰)。
“二!”(左脚先抬起来踩在铺板上,右脚原地不动)。
“三!”(右脚抬起来踩到铺板上,然后脱衣服钻被窝)。
这一套程序我刚刚进去还不知道,在魏忠贤喊口令的同时,我完全是模仿着别人的动作完成的。
上床之后我们就开始自由活动,我并没有因为叔叔给我送来了这些东西而打乱了学习了一天得到解放后的快乐心情。反而觉得我在看守所里不再孤单,至少外面还有人记得给我送东西,记得关心我。
我趴在床上,因为看守所里没有枕头,干脆就直接用叔叔给我送来的那些衣服叠好放在脑袋下面当起了枕头,高低还可以,至少第二天我没有睡落枕。而其余的人显然也是这么做的。
我趴在铺上抬头看电视,因为电视机的高度实在是太高,所以姿势很不舒服,没办法之下只有半躺着看,因此电视里的人物在我眼中就变成了斜的。
电视机虽然在我们号房,遥控器却远在干部办公室,他给我们换什么台我们就必须看什么台,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况且因为电视机太高,我们也根本就够不着。如果不想看这个台,那就必须要叫干部转台,但是效果不是太明显。
我们铺板的墙上,和那个小猫眼并排着的有一个对讲器,上面有一个扩音喇叭和红色的按钮,另一头直接连接到干部办公室。如果我们有什么事情,比如说:想要找干部转台、或者是在医生巡诊以外的时间有人生病了,那就需要按铃来叫干部,还是比较方便的。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在看守所的过度号房看的电视剧是《女人花》,具体是哪个台就忘了,反正当时我们都很喜欢这部电视剧。一直演到晚上十点钟我们规定的休息时间,干部把电视机关掉的时候我们还依依不舍的会对里面的剧情讨论一番。
我当时就是以这种奇怪的姿势看《女人花》一直到十点,然后干部在我们怨声载道的哀求声中还是把电视关掉了,并且勒令我们赶紧睡觉。
电视机一关,魏忠贤忽然跳起来说:“都过来上老子这里来领草纸,每人三张,谁也不能多拿!开始打飞机!”
众人欢呼一声,个个都从自己的铺位上跳起来,跑到魏忠贤的面前领了三张草纸,然后钻回自己的被窝,被子蒙头开始左右互搏十打!
小河南因为手脚被铐住,就连上床睡觉都废了一番大力气,更别提打飞机了。因此他只有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在被窝里爽,自己的帐篷支得老高却无可奈何。苦着一张脸开始趴在床头写检讨、抄规范。
魏忠贤让我也去他那里领草纸,我以身上有伤,不宜做这种大动作为由谢绝了他的好意。魏忠贤可能是考虑到我的真实情况,也没有继续坚持,自己从小号洞里抽出一张范冰冰的画报,被子往头上一蒙就奋斗去了。
开玩笑!让我在这种情况下打飞机,我可没有他们那么洒脱。
不一会儿一个个的都手里攥着一大团草纸神情淫荡的从被窝里钻出来,草纸直接扔进了厕所洞里,就着水池子洗了一把手就回去睡觉了。
最搞笑的是魏忠贤,他居然还拿着那团手纸颇为悲愤的声泪俱下,说:“儿啊!不是你爹不要你,是你他妈的木得娘呀!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怪你老子啊!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一定要选对了人,可千万别再找木得妈妈的咯!”惹得我们一阵哄堂大笑。
晚上值班的第一班是我和九指,要值到凌晨的一点才可以叫醒下一班。大家由于都刚刚打过飞机,还处在比较亢奋的状态,我和九指的第一班几乎就是在和他们聊天的过程当中度过的。
第一班的好处就在这,刚刚开始值班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睡觉,所以大家还都可以聊聊天、吹吹牛逼,轻松的很。九指能够值这最好的第一班,当然是因为他是三铺的原因了,而我之所以被安排到和他第一班,却不知道魏忠贤是怎么想的了。
到了第二班的时候我们连叫都没有叫,牛头和马面直接起来交接,我们乐得钻回被窝睡觉,也没和他们客气。
我就这样度过了我看守所里的第一天,不知道明天迎接我的又将是什么。
第20章看守所里的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