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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东窗事发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的四点半,我们坐在铺板上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小河南的一句:“咦!”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却又伴随着魏忠贤的一句:“安静会还行啊?!”复又陷入了似乎永无休止的死寂。
张建已经被五哥送回来,而且又陆续带走了牛头、马面、瘦猴儿三人谈话。其中只有和我的谈话时间最长,其次就是魏忠贤,剩下的这些人最多都只有十分钟,然而有些事情,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自从九指和吴管谈话回来之后,脸上一直挂着一股讳莫如深的微笑,这微笑让我看着不寒而栗,浑身不自在。我不知道“爱丽丝的泪为谁而流,更不知道他这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小河南这次肯定要倒霉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吴管在和瘦猴儿谈完话之后,号房里只剩下小河南一人没有找。这在平时是极不正常的现象,按照程序的话,谈话第一个找的是头铺,然后接下来二铺、三铺,最后才会轮到我们。
虽然说我的到来破坏了这个规矩,让我成为了第一个被干部找谈话的对象,但是无疑这是一次例外。在我回来之后吴管又找了魏忠贤,然后又找了九指,还有剩下的这些人,唯独单单中间落下了小河南。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对于小河南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吴管找九指谈话的时候直接忽略了小河南,按理说就算是因为小河南说了那些反改造的话,那吴管也不会知道的。那他为什么会跳过小河南先找九指谈话?
这些规矩我都是听瘦猴儿偷偷和我说的,我一个新来的人根本就不懂得这么多,但是后来我们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研究明白。直到几天后我们才从吴管的口中得知,原来九指的家里还有一位年迈的老母,就在今天,我进来的这一天,他的老母因病去世了。
吴管在和魏忠贤谈话完毕之后就接到了这个电话,随即就让五哥先把九指找过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顺便对他做一些思想工作,让他节哀顺变。
没想到九指的镇定让吴管出乎意料,当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情绪,只是淡淡的说我知道了,然后又让吴管放心,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而在号房里闹事。
吴管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又教育了他几句,就说你好自为之吧,你是一个老改造,号子里的事情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都明白。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当然了,如果只是这几句话,也不至于谈上十分钟,至于他们后来又谈了些什么,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自从九指谈完话之后,后面每一个被吴管叫去谈话的犯罪嫌疑人,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尤其是看小河南的时候,根本就不敢正眼看。
小河南就算是再粗心大意,也肯定看出来其中的猫腻了,当五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喊他的时候,小河南发出一阵冷笑,说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放心,俺不会怪你们,谁舔滴俺俺心里最清楚咧,俺要是这次能够大难不死,肯定饶不了他。”就大踏步向着门口走去,居然连“到都忘了喊,惹得五哥一阵怒骂。颇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霸王架势。
至于吴管和小河南在办公室里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他们刚走,我们的小猫眼(小猫眼,是在我们门的右边,铺板上方二十公分左右高度的地方开的一个小窗口,平时被一个铁片关着,开关的插销在外面,是专门用来医生巡诊时的开口。号房里面一共三个猫眼,一个是在这个地方,另外两个分别在号房门的上面和下面各一个,上面的是用来我们喊小劳改,下面的则是我们打饭打水和买东西时的通道,用途各不一样。)便从外面被打开,只听见一个苍老但是NJ味儿极浓的声音传来:“你们哪锅叫朱三啊?”
我一听这不是叫我呢吗?于是急忙喊了一声到!把脑袋凑到铺板上的这个猫眼里面,说:“是我。”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已经年近花甲头发斑白的老人,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一头的白发,脸上皱纹横生,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看上去相当的慈祥。他看见我微微一笑,说:“你还是受伤了啊?”
我心里知道这位老人想必就是看守所的医生,来给我看病了。于是点点头,说:“是。”
他说:“来给我看看。”
我急忙把身上的黄马甲脱下来,又露出一身的排骨肉,身上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有几处淤青的地方,已经化脓了,还需要好好处理一下。
老人姓王,今年整整六十岁,再过几天就会退休了,在这个看守所已经工作了将近三十年,可谓是个老医生了。他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里拿出一个镊子,夹了一块棉球,在我身上的伤口上轻轻擦了擦,然后又拿出去看了看,再看了看我的伤口,问:“多长时间了?”
我如实说:“二十多天了吧。”
王医生若有所思的点头,说:“你这已经感染化脓了,必须赶紧重新处理,要不厉害了肯定会有危险。你先在号房里等一下,我去找你们干部开门,你随我去我医药室里处理吧。”
我点头答应,说:“那麻烦王医生了。”王医生笑笑,从外面把窗口关上,然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是找值班干部去了。
我穿好衣服重新回到原来位置坐好,在此过程中大家都只是冷漠的看着,没有露出来一丝的关心,只有瘦猴儿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王医生人蛮好滴,肯定能给你治好!”
我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在这种地方多说不如多做,往往都是祸从口出。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会成为别人整你的把柄,到时候舔到干部那里去,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等了大约有十来分钟吧,忽然听见办公室方向传出一声大吼,听声音肯定是吴管的,但是具体吼的什么我们就没听清了。
吴管的这一声大吼吼的我们都是心里一颤,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和小河南有关,这次他肯定是倒了大霉了。我偷偷的看了一眼九指,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嘴上还是那一抹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讳莫如深的笑,但是从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来有一丝丝的得意。
整个号房中唯一不知道事情原委经过的恐怕只有魏忠贤这个头铺代班了,因为当时小河南大肆吹嘘的时候他正在被吴管叫去谈话。如果当时他还在我们号房的话,小河南也不会有胆量在号房里说那些话。
魏忠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九指:“小河南怎么了?怎么会惹得吴管发这么大滴火啊?”
九指嘿嘿一笑,说:“天晓得怎么得罪吴管咯,反正这次他肯定是跑不掉了。”
我们都诚惶诚恐不敢说话,号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魏忠贤冷笑一声,说:“还是你舔小河南了啊?”
虽然他们二人表面上看上去和和气气,九指对魏忠贤忠心耿耿,魏忠贤也对他礼让三分,但是私底下却斗得相当厉害。九指觊觎他头铺的位置,而魏忠贤则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只不过平常两人都极为小心,根本就不敢被对方抓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这次小河南一事虽然说九指是舔的他的,但无异是在打魏忠贤的脸。因为小河南这个二铺的位置比较特殊,可以说是魏忠贤的亲信,是被魏忠贤力保一手提拔上来的。要不凭着小河南一个外地人,没钱没势又没脑子,凭什么能够当上这个二把手?魏忠贤就是想培养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心机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来当他的左右手,到时候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可以有人出来顶着。
而九指的这一次舔,就相当于是在向魏忠贤宣战,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他这次没有经过魏忠贤直接收拾了一次他的左膀右臂,这让他怎么不愤怒,怎么不生气呢?
九指嘿嘿一笑说:“魏锅,这话你就说的不对咯,小河南说话向来嘴上木得一个把门滴,被人舔也是很正常滴事情嘛。”
魏忠贤的脸色极不好看,他黑着脸说:“老子问你还是你舔滴啊?”
九指笑着说:“他和我又木得什么仇,老子舔他还有什么好处啊?再者说了,刚才吴管把号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叫去谈话了,每个人都有可能舔他,怎么就会是我尼?”
魏忠贤被他说得没话说,冲着号房里面低吼着问了一句:“你们这些呆逼,哪锅舔小河南滴了?”
我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其实这件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九指还能有什么人?魏忠贤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干的?只不过眼下根本就找不到什么证据。再说了舔这种事情是人家按照看守所里的正常程序向干部反映情况,根本就没有什么错,甚至还会得到干部的奖励。就算九指承认了是他舔的,魏忠贤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唯有以后自己注意着点,别再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就是了。
九指看着我们的样子面上微露得色,嘿嘿冷笑一声不再说话,魏忠贤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问不出什么,就算他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干脆冷哼一声,也躺在铺板上眯着眼睛不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号房里的气氛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显得异常的凝重和紧张,我们都以极其标准的军姿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心里面都打着各自的小小九,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出声了,那就无疑成为魏忠贤发泄心中气愤的出气筒,当然了,谁也不想自己成为这个典型。
我焦急的等待着王医生来带我处理伤口,那种如坐针毡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幸运的是,没等过了几分钟,我就听见号房门哗啦啦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同时我看到了耷拉着脑袋走进来的小河南,和后面跟着怒气冲冲手持电警棍的吴管。
看到吴管忽然进来之后,魏忠贤急忙大喊一声:“起立!”
我们急忙都原地站起来,就看魏忠贤向前一步,转过身来冲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吴管好!”
我们则身形不动,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齐声跟着喊了一句:“吴管好!”
吴管摆摆手说:“都坐下吧。”听得出来,他说话有些大喘气,明显气还没消。
五哥跟随在吴管后面,随着走了进来,我们惊恐的发现,在五哥的手上,拿了一副已经生了锈的镣铐!
生铁拖在地面上发出的摩擦声让我们每个人都不寒而栗,据我观察,那副镣铐的重量绝对不下于二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