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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少顷,阿姥持茶出。松涛先时躲一刻,今至见茶,指向生曰:“此云芽雪乳,藏待嘉宾,不意疏慵又得陪饮。”生含笑。松问阿姥曰:“这茶是你煮的么?”阿姥曰:“是我煮的。”松曰曰:“樵青虽老,风味犹存。”阿姥曰:“闻知相公是个酒仙,怎知茶味?”松曰:“古有茶癖,不喜饮而喜看。我之于茶,颇有是病。”生笑曰:“谚云:‘看饭饿死。’看茶的岂不要渴死?”松戏生曰:“眼面前有的是饭,你看了饿也不饿?”阿姥笑云:“这位相公倒会说笑话。”生指阿姥云:“此妪老而有致,是你二人天生伴当。”梅曰:“赖他相倚,稍破岑寂。”
松见二女脸带愁容,默默无语,暗自怀疑,及别出门,执手叩其故,生不答。松诘之,生挥手曰:“但去莫复问!”
神僧密赠蜡丸诗契友相商入秦事
朗砖自离绣岭寄迹茅庵,倏近一载。时将岁暮,石生与松涛、云影同向庵前经过,朗砖出门呼生云:“石生慢走!”松云:“那个叫你?”三人回顾,见一僧童颜鹤发,以手招生。生与二子同至庵前,郎砖向生曰:“老僧等酸了两腿,快凑还我这块砖儿!”生曰:“大师之言何谓?”朗砖曰:“我的话就是你的话。”生曰:“我却不解。大师从何处来?”朗砖曰:“与君一处发迹,你却先我十八年。”生惊曰:“奇也!大师敢从何处识面来?”朗砖曰:“你虽不认得老僧,老僧却认得你。你那掉下来的红罗还是老僧收着哩!”石生懵然不知何说。松拉云手曰:“听他说鬼话,我们走罢!”松、云先行。
石生还立着不动。朗砖目送二子,复向生曰:“你明早独来,老僧还有物相赠。”生应诺,赶上二子云:“这和尚好古怪!”松曰:“什么古怪!游方僧道惯把鬼话惑人,睬他怎的!生曰:“他怎么晓得我的姓,又晓得我的年庚?”云曰:“这当真也奇。”生曰:“他还教我明日早去,有什么东西送我”松曰:“和尚的东西不是好得的,你不要受他愚弄。”
石生回家自思:“此僧必有来历。庵前之话必非无因。”次早到庵相访,沙弥入报,朗砖大喜。生见问曰:“昨闻大师之言,终夜不寐。鄙性愚蒙,欲求明言其故。”朗砖曰:“老僧走数千里,特来相访,宁敢以不根之语见欺!但天下事喜的是微云罩月,欲露还藏;忌的是着地倾盆,一泼便尽。”因向囊中取出蜡丸要颗付生曰:“今只将一丸相赠,君之前程尽包藏此内。取回细看,弗使人知,须密带身旁,当机则发。”石生接丸。朗砖复取画付生曰:“这一幅小画也是赠君之物。”
生接画展看,喜曰:“美哉溪山!是何地面?”朗砖曰:“你且收了,老僧还有一言奉告。昨日观君二友虽抱经济之才,实具山林之相。异日君当招彼同作画图中人,老僧不久与君相会个中。”生曰:“天壤甚宽,知在何处?”朗砖曰:“卵大的寰区,那愁他没定处?”生曰:“大师何不明指一去路?”朗砖曰:“君不用寻消问息,引路的人已在眼前了。”言毕大笑曰:“老僧此来可谓不负所托矣!”
石生惊异良久,持丸与画别僧回家。甫入门,书带云:“舅老爷那里有书到了。”石生知为招己之书。其母开函甚喜。石生见书无语,转入书房,将朗砖所赠之物放在一旁,闷闷不乐,暗想二女前日之言,十分委决不下。又料此行势必难免,慨然曰:“安得慧剑割我柔肠?”连日昏昏,不能自支,一夜挑灯寂坐,忽想起庵中所得之物,取画细玩,竟与平昔意想中境界纤毫不差,深自诧异。因曰:“他说我的前程包藏丸内,我竟忘了开看。”遂取丸分开,内藏一条纸,有诗数行,其首句云:“莫恋残香与剩绿”,愕然曰:“鬼耶?仙耶?何神奇至此!”览其通篇云:
莫恋残香与剩绿,一枝春锁桃源曲。
江上休惊帆误张,溪头快睹鸳同浴。
未奏函关凯似雷,先监合浦人如玉。
东去求凰入五羊,南枝预报花生烛。
漫道珠还珠复飞,新欢合处仍乡国。
待得青青汁染衣,春深还尔三眠足。
梦醒同寻洞口花,逃名共入神仙箓。
看毕笑曰:“不解不解,刚这首句被他道破。看第六句,想是我的婚姻落在合浦。我此番入秦,却与合浦绝不相涉。‘南枝’,梅也。‘三眠’,柳也。既教我莫恋残香剩绿,为何又下此二语?第五句说凯奏函关,难道今番到彼遇甚争战之事?”又想:“既说求凰五羊,怎又说合欢乡国?这诗与所赠之画又毫无交涉。那日庵前他教我凑还他的砖儿,又说我有什么红罗掉下是他收着,这诗中也无一字关照,这和尚好糊突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