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1925年。这个中国南方的城市,对北京的统一思想永远是反叛的。以广州为首府的广东省,尽管在秦朝就对汉称臣,但是直到十二世纪才真正被汉人占领。它是和“外国魔鬼”联系最多的省份之一。珠江流进南海海口,这里其实就是一扇对印度、罗马和阿拉伯商人开启的大门。十六世纪,葡萄牙人来到这里,在它河湾的一个支流旁建立了澳门这座城市。然后是英国人来大力发展商贸,直到他们建立了着名的鸦片贸易,成为中西争端的开始。帝国努力要抵抗“黑泥”(鸦片),因为它毁掉了中国经济,给人民带来灾难。1842年,中国和英国的第一次鸦片战争,使香港被割让给英国。
年
5月,就是在这座秉性难改的城市里,儒勒一家安顿下来。他们住在1859年就成为法—英租界的沙面。租界四周围起界栏,欧式房屋耸立在热带植被之间。种着棕榈树的街道,庇护着有特权的欧洲人的生活,他们有时在珠江边散步,有时在荫蔽的公园里打网球。
在沙面的安静气氛中,儒勒度过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危险的一段。1925年春天,租界被反帝示威者包围。这个运动从1919年发肇,1921年在重庆时,儒勒也看到了它的延续,1925年2月又在上海掀起新的高潮。
其实刚到广州的时候,儒勒就敏感到城里的紧张气氛,而且预料到上海的运动将会像“雪球”一样滚起来。1924年,他来的前一年,为了刺杀来访的印度支那总督,刺客用一枚炸弹炸死了五个法国人,但没炸到刺杀对象。那个刺客也死了。广州人为他立了雕像,并把他当作反对法国帝国主义的英雄来崇拜。儒勒到任以后,认为最小的火星也可能引起爆炸,他努力劝阻领事去销毁那个被认为是用来挑衅的雕像。
虽然有他明智的劝告,动荡还是不可避免。广州政府一点也不想错过上海大罢工开始的革命运动。
月中旬,广州城沸腾了。儒勒通告上级,说广东首府将要经历和上海同样水平的游行示威。谈到沙面的情形时,他表现有点过分乐观,认为不论在任何形式的进攻下,沙面租界都不会败退。
月23日,游行开始了。后来的情形变得就像5月30日在上海发生的事情一样血腥。当队伍在沙面外国领事馆前示威时,一阵枪声响起,一个法国人被打死在儒勒身旁。为了报复,法国和英国士兵开枪,打死了三十七个人。儒勒在7月1日的报告中汇报了前因后果。
尽管儒勒想尽办法要平息事态,还自告奋勇地要做调解人。《广州日报》还是把他叫做“杀人犯”
和“屠夫”。罢工结束并不意味着事件的终点。罢工者的代表成立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常设工人议会——反帝罢工委员会,对沙面实行了全面封锁。儒勒在7月1日的报告中写道:
沙面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武装的兵营。人们已经明着把大炮对着它。除了非常罕见的装邮件的船,没有一艘帆船会靠近这个被帝国主义和军事主义污染的地方。我们再也不害怕小偷了,都敞着门,省得最后敲门声响的时候还要去开。
沙面被围困了漫长的几个月,这是任何在中国的外国使馆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一事件给人留下如此之深的印象,还因为在中外关系史中,第一次出现了外国势力被压缩到瘫痪和沉默的境地,无力回应中方这样一个全国性的运动。广州被围困,是给驻华外国人的头一个信号,从此,中国人要重新寻回在自己领土上的尊严。
年8月1日给共和国公使马戴尔先生的报告明天我们要迎来第七个星期的罢工和全面封锁。无论是谁,没有一个中国人敢和沙面的人有任何联系。连接我们和市里的桥都关闭了。河上没有一条船回应我们的召唤。所以我们实际上无法离开沙面。我们的生活必需品由香港提供。殖民地政府每三天派一艘非军事船来,运送粮食和男性乘客,这些乘客是否有资格乘坐,要由航运处来决定。我们时不时缺面包,几乎总是缺少新鲜蔬菜。
由于一个可怕的偶然事故,在小小的法国租界,除了巴思奇先生,19天中有四个人丧身(还有一个在到达澳门之后去世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木板来做棺材,只好把衣柜拆了来改装。葬礼在一个小公园里进行。
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