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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在伊莱亚斯—克拉克大楼签合同的时候,我同意为米兰达·普里斯利工作一年时间——如果我没有被炒掉,目前看来这好像真的是“如果”。而且,如果我能够出色地完成我的工作,并且在工作的过程中极富热情,又显示出一定的工作能力——虽然这一点没有在合同中写出来,不过人力资源部的几个人以及艾米莉和埃里森的经历都暗示了这一点——那么,我就能自由选择我今后喜欢干的工作。
当然,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都会是在《天桥》,或者,至少是在伊莱亚斯—克拉克工作,即便如此,我也有了要求在专栏部写书评的自由,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在好莱坞的名流和《天桥》之间充当起联络员的角色。最近10个在米兰达的办公室工作过的助理全都选择了《天桥》的时装部,不过,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大家都认为,在米兰达办公室工作的短暂时光可以让你省去三到五年有伤自尊的助理生涯,然后去从事那些受人尊敬的、有意义的工作。“的确如此。到目前为止,大家似乎都挺友好的。艾米莉有一点,嗯,哦,太敬业了,不过,在别的方面都挺好的。我也搞不清,听莉莉谈起她的各种考试或者听亚历克斯说起他上班时处理的那些讨厌的事情时,我觉得我还是相当幸运的。还有谁能够在上班的第一天坐在有专职司机的轿车里兜风呢?我真的这么认为。所以,我认为这将会是很棒的一年。我在期待着米兰达回来。我觉得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吉尔翻了一下眼珠,快速瞥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别说废话了,安迪。
我们都知道你的老板很可能是个精神变态的婊子,她周围的人都是些患有神经性厌食症的时尚追随者。我们知道你由于过分担心,所以在努力粉饰你的工作状况。不过,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听起来棒极了,安迪,真的很棒。绝好的机会。”她可能是坐在餐桌旁的人当中惟一一个了解我的人,因为,她在去第三世界之前,曾经在巴黎的一个私人小博物馆里工作过一年,并对高级女士时装产生过浓厚的兴趣。虽然她的兴趣更多地存在于艺术和审美层面,而不是一种消费者视角上的爱好,然而,她对于时尚界至少还有一定的了解。“我们也有好消息。”她继续说着,并把手伸向桌子对面的凯尔。凯尔放下咖啡杯,朝她伸出了双手。“啊,感谢上帝!”我母亲马上惊叫起来。好像有人终于举起了在过去20年间一直压在她肩上的200磅重的哑铃似的,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是时候了。”“恭喜你们!我必须要说的是,你们真的让妈妈担心死了。要知道,你们已经不是新婚夫妇了。我们还以为……”坐在餐桌主要位置上的爸爸扬起了眉毛。“唉呀,太好了。我该做姨妈了。小家伙什么时候出生?”他们两个看起来都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他们的“好”消息也许指的是他们准备在他们生活的那片沼泽地上建一座大一点的新房子,或者是说凯尔终于下决心离开他父亲的律师事务所,准备和我姐姐一起开设一个她一直都在梦想着的画廊。也许是因为我们太想听到一个外甥女或外孙将要出生的消息了,所以我们过早地提到了这个话题。我父母最近总在谈论这个问题,他们不断地反复讨论着我姐姐和凯尔还没有生孩子的种种原因——他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结婚也已经四年了。在过去的六个月内,这件事情从长期的家庭焦虑发展成了一种可以明显察觉得到的家庭危机。
我姐姐看起来很忧虑。凯尔皱起了眉头。我父母好像会在令人窒息的静寂中昏死过去一样。很明显,大家都很紧张。吉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凯尔身边,沉重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对他耳语了几句。我匆匆看了母亲一眼。她看起来大约有10秒钟的时间处于无意识状态。由于担心,她眼睛周围的细纹加深了许多。他们终于,终于,吃吃地笑了。他们坐直身子,异口同声地宣布:“我们快有孩子了。”然后是兴奋、尖叫、拥抱。我母亲迅速离开了她的座位,由于速度太快,她把椅子弄倒了,结果,又撞翻了一盆放在推拉玻璃门旁边的仙人掌。我爸爸抓住吉尔,在她的双颊和额头亲吻起来。在他们结婚后,我记得这是第一次他也亲吻了凯尔。我用塑料叉子敲击着布朗博士牌子的樱桃罐头,大声说我们需要庆祝一下。“请大家举起酒杯,为即将到来的萨克斯家的小宝贝儿干一杯。”凯尔和吉尔严厉地瞪着我。“好吧,从法律意义上说,他是哈里森家的孩子,不过从感情上说,他是萨克斯家的孩子。为凯尔和吉尔,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的最完美的父母干杯!”我们撞击着手里的汽水瓶子和咖啡杯子,为这对咧开嘴笑着的夫妻和我姐姐24英寸粗的腰身表达着我们的祝福。当我母亲在试图强迫我姐姐给孩子起一个已故亲戚的名字时,我清理了桌子,把上面的所有东西全都倒进了垃圾袋。凯尔啜饮着咖啡,显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就在午夜将至之时,我和爸爸悄悄溜进他的书房准备玩游戏。
他把白天诊治病人时使用的充满着白色噪音的机器的音量调得很高,不仅以此来抵消家里人的声音,而且可以避免让屋子里的其他人听到他办公室里所讨论的事情。像其他优秀的神经科医生一样,我爸爸在房间的远角处放了一个灰色的皮沙发椅。沙发很柔软,我喜欢把头靠在扶手上。还有三张椅子面朝前方,人坐在那里会有一种在吊索上的感觉。在他的办公室我觉得就像在母体中一样地舒适。他的书桌很光滑,是黑色的,上面放着一台纯平显示器。皮椅同样是黑色的,靠背很高,而且非常柔软舒服。满墙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用玻璃罩着。他收藏的一些竹茎放在地板上一个很高的水晶花瓶里。一些彩色印制的版画——房间里惟一真正有色彩的东西——连同其他装饰使整个房间呈现出未来主义的风貌。我懒散地坐在沙发椅和他的书桌之间的地板上,他也坐了下来。“现在,给我讲一讲情况到底怎么样,安迪,”他说着递给我一个小小的木制牌盒,“我敢肯定你现在一定觉得不知所措。”我挑选出我的七张牌,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摆放在我的面前。“是的,这几周确实过得相当狂乱。开始是搬家,然后是上班。真是个怪异的地方,很难解释清楚。每个人都很漂亮、很瘦,都穿着华丽的衣服。而且她们真的似乎都很不错——每个人真的都很友好。她们简直就像在服用经过医生许可的毒品一样。我不知道……”“什么?你想说什么?”“我说不清楚。我只是有种感觉,觉得满屋子的卡片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总是觉得为时装杂志工作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到目前为止,这份工作不需要我动太多的脑筋,可是,我甚至觉得无所谓。然而,由于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的,所以又充满了挑战,你明白吗?”他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一份很‘酷’的工作,但是,我一直不明白这对于我进入《纽约客》工作到底有着怎样的帮助。我一直担心可能会出现某种错误,因为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也许,我只是有点疯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