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为宁波司李,见郑庶常鄤【天启壬戌,武进人。】被参下狱,时王侍御章为鄞令,鄤同邑也,语次间极薄鄤。予曰:“慎行孙宗伯【万历乙未探花,武进人。】
贵邑端人,何独鄤?”章曰:“宗伯喜读书,左右数人无不饱鄤贿,每宗伯阅某书,必驰报,越数日往谒,凡宗伯帐中之秘,鄤皆口诵如流。宗伯因大服,不知其阴习也。”
郑庶常鄤贪横,惟同年黄翰林道周偏信之。予以问鄤同里之贤者,咸曰:“黄尝寓鄤家,渠皂帏瓦器,事事同荆素,每宴坐,必入询母数四,或餐或药,皆躬亲。及黄与眷属行,鄤又奉母亲送,煦煦承颜。黄太夫人曾诮黄曰:“尔事我能如是乎?”舟发,母先辞归,惟鄤不忍别,作数日送。一日,忽愀然抚胸曰:“吾心痛,必家慈感疾,曩恒如此。”须臾,僮至,果以太夫人病告,遂仓皇归。【
原作“须臾,数僮果以太夫人病告,逆仓皇归”,此依抄本甲改。】
或曰,彼舟中母,亦假一老妪为之。”及处决旨下,犹神色不变,徐整衣帽,先拜天,次拜二亲,方就市。时监斩卢侍御世【天启乙丑,德州人。】
以他事东行,驰骑召之,往返几二十余里,鄤缚市曹待者踰时,惨矣。
靳考功光先【天启乙丑,汾阳人。】
性刻,每奉旨议处各官,皆深文巧诋,无幸脱者,时人谓吏部中有刑部。及郑庶常鄤处决,责科道不言,一概议处。光先看语有云:“皆为不鸣之寒蝉,孰是指佞之屈轶?”于是各降级有差。次日入朝,徐都谏耀顾同官笑曰:“何蝉之多!”
予司李宁波,郑庶常鄤已下狱,及奉旨处决,犹予署刑部前一日事耳。上以诸科道不早言,俱令回话,以六垣人可尽言,不专责刑科垣也。时五垣都谏升京卿近,皆惮以为首处,谓疏下刑垣,宜刑垣为首。予与同垣袁给谏恺曰:“若吾二人坚辞,是小胆也。宁以独奏,自谢牛后之名,亦无以首奏,予人附骥之便。”遂不入五垣疏,另为一疏,皆奉旨议处。时先任宋都谏之普,【
崇祯戊辰,沂州人。】
系薛辅国观年侄,遂置守制、奉差、升任于不问,止处现任者,予以署篆降二级,余皆分别带降。某侍御以奉差先一日离京,遂免议。又某侍御以服阕补官方三日,遂降二级。
予入刑垣,见一切廷杖拿送并处决,必锦衣卫送驾帖至科,俟签押持去。予初谓故套,及署印,以赴廷推归,见校尉森列,持杖不下,一应杖官已解衣置地。予问何待,答曰:“非科签驾帖,则不得杖耳。”然后知此为封驳设也。今仅作承行耶!予召数老书手问封驳云何,皆云不知。
予署篆后,见一书手把【按抄本甲“把”字傅以礼均校改为“抱”字。】册而前请用印,予问何册,旁一书手【
按抄本甲“书手”傅以礼均校改为“书吏手”。】答曰:“此名史书。”盖汇刑部诸招疏送翰林院,为他日修实录地也。予取阅,见中有去取,因问把册书手:“此谁为政?”其人瞪目张口,不知所答。旁一书手曰:“若聋耳。”予不得已,以口逼耳再三呼,方点额曰:“小人为政。”予叹曰:“彼何知,误收犹可,误遗奈何?”因命此后钞送皆听予手酌。未几予以言谪,恐又书手为政矣。
熊总督文灿,先抚闽寇郑芝龙,【南安人。】
张献忠,猾虏也,屡抚不就。时少宗伯姚明恭系文灿儿女戚,闻予叔嗣京侍御疏纠留中,怒曰:“独不闻座师姻娅耶!”明恭,湖广人,与杨司马嗣昌同乡,两人俱力主文灿说,卒致决裂,文灿骈首,而明恭致政,幸哉。
田贵妃幼时,父弘遇曾携至扬州,寓予表姑阎姓家。表姑母与予语,妃性寡言,虽酷暑热食,或行烈日中,肌无纤汗,枕席间皆有香气。予后巡视十库,内官复为予言,往时驾往东西二宫,暴行巷中,贵妃入,乃置篷覆其上,往来无阻。无乃祖宗用意良深,而后人未可遽变耶!又于西宫建一台,置小洞,与上同玩月,非公事上殿,则首不加笄,每着衣,必日更数色。又上所冠平天冠,旧时多用鸦青石,而间以珠,妃则取珠大如弹丸者缀之,皆备重价购得,冠上石少珠多,所以光明炫目。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