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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空冀问阿毛,究竟甚么一回事?阿毛说:“究竟是你老哥自己的事。”空冀大惑不解,还想问时,车轮已停。阿毛推开车厢门道:“老哥,你跟我来,自知分晓。”空冀下车一望,正停在大便市场门首,不觉一怔,问道:“阿毛,你到这里来则甚?”阿毛道:“未央生你总认得,我找他问句话,请你介绍。”空冀勉强而入,那时未央生正端坐在帐桌上吸水烟,见阿毛、空冀走进,翻身便跑。阿毛眼光何等敏锐,忙道:“未央生,你别见了我逃呢,我不吃人的呀。”未央生只好依旧坐下,讪讪道:“你有甚么事?”阿毛道:“我来请过你十多趟,好几次都是你亲口回报我,说绍兴去了。你今天承认未央生吗?识相点,跟我跑。”未央生道:“老阿哥好说的,停回我自己跑来。”阿毛道:“不由你便,豪燥跟我跑,牵丝扳藤些甚么?”未央生索索发抖,阿毛把他拖到外边,推进汽车,随手带上车厢,播播几声,疾驰而去。可笑未央生还在车厢窗里伸出手来招呼店员说:“豪燥!豪燥!拿二百两银子来赎我!”阿毛见他憨态可掬,笑作一团。那时马空冀早已溜出市场,喊声惭愧,上阿毛的当。一路回到家里,第二天褚律师送到二百两银子,说大功告成,亏得昨天阿毛出力,阿毛那人很有肝胆,现在不知你实际损失如何?空冀道:“不可说,金钱事小,信用事大,本局的信用给他弄糟了。”又过几天,空冀登载一则并未出盘、声明误会的广告,海上同业闻讯,众口称快。有人怂恿空冀把堂谕披露报章,空冀说:“君子不欲多上人,况我初衷并不想涉讼,现在幸占胜利,更有何说。”从此未央生认识了空冀,不敢侵犯。只是他已生成了一种孜孜为利,不顾他人名誉的习性,不久又闹出乱子。他不知托哪一位角子文豪,胡诌一部甚么叫做《西洋十三国奇观》,登报时把上海有名文人,来做幌子,甚么“庄周蝶序文““赵一苕题词““施不耐评点““陆沉钟校订”
,像大出丧一般,把行牌执事一扇扇掮出来。
只是说也奇怪,上海人瞎子多,只听锣声,只看行牌,不管你棺材里有死人没死人,自会来送丧的。不久他那部十三国宝书,居然哄动一时,那批海上有名文人,叙议道:“好了好了,从前袁世凯做皇帝,强奸民意。上海毒门医生,天天把几位绅士做招牌,好说强奸绅士,现在挨到我们头上来了。”庄周蝶捋着胡子,对赵一苕道:“我老矣,不能用也,还是你短小精悍。”赵一苕不待庄周蝶说完,火冒起来,说:“可恶的市侩,把老子名字乱用,非得写信去交涉不行。”施不耐在旁冷笑一声道:“老赵你写信有甚么用,他回信你说,我另一赵一苕,请问你叫得赵一苕,他叫不得赵一苕吗?你赵一苕的名字,又没有向内务部注册,怎好和他交涉。”赵一苕听得软了下来,施不耐口上这们说,心里那们打算,必须如此这般,使他百口莫辩。过得几天,施不耐托律师充作买客,寄信去买一部《十三国奇观》,乘便问他评点的那人,叫施不耐,可是施耐庵第十世嫡系,现在办四金刚报,从前编血杂志的,不久那边回信来说不错,正是此人。又把不耐平生历史,详述一遍。律师笑着给不耐看道:“铁证来了,现在你赛如内务部注的册,再不怕他了。”当下写信给他,要他赔偿一千两损失,结果总算不耐可怜他,罚了他三百元充公益。未央生这们几次三番闹的笑话着实不少,这还是一两桩场面上坍台史。更有不少嫖院、纳妾、休妻、诈死,种种笑话奇谈,写出来包管阅者笑得嘴歪,现在姑且抛开,等在下做第二部小说《人心大变》时,尽情发表。书中单说马空冀自从开办大公出版部后,屡次受海上书贾打击,弄得心力憔悴,幸亏沈衣云十分帮忙,内部一切由衣云参赞擘划,足替空冀一半心力,营业方面,章有恒也很能尽力。那年结算红帐,略有盈余,各股东除官利一分之外,还有一分红利,大家沾沾自喜。开得春来,尤璧如辞掉学校教职,也来专心局务。玉吾也不时来帮忙。空冀因此空闲得多,时常和褚律师游逛。因为褚律师小公馆和空冀合住一宅,晨夕相见,所以常在一块儿玩着。有时两人镇日不出门,唤五娘煮几色菜,合樽促坐,畅饮一天。五娘小饮辄醉,醉后憨态可掬,更足令人销魂无地。不料好景不常,彩云易散,空冀又闹出事来。正是:
卿心如柳侬心水,其奈东风荡漾何。
不知空冀闹出甚么事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四十六回
一字推敲儒生开博局万金浪掷豪客叹囊空
话说马空冀的夫人,年来对于空冀已取放任主义。起初一月中三四夜不回,便要查究。后来十夜八夜不回,也不大顾问。并非爱情衰弱,也非度量宽宏,她正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暗探丈夫踪迹。深知丈夫外边,总有秘窟。只是一时三刻调查不到,非得使丈夫在外多宿几宵,自己好多下一番侦探工夫,假使收束住了丈夫,对于外边秘窟,便侦查不出,所以一向这们长绳放远鹞的放着。面子上不露声色,对于空冀格外亲热,使空冀不疑。果然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马夫人有了线索,空冀还在梦梦之中。那天也合该有事,空冀胆大妄为,答应五娘的要求,要在无意中见见马夫人,使马夫人不留意五娘,五娘看马夫人一个饱。这方略空冀一时想不出,还是尤璧如挖空心思,替空冀想出。璧如先同五娘俩在月仙舞台包厢里观剧,空冀引夫人也到月仙舞台,璧如便招呼着坐下。马夫人和尤璧如见面过几回,并不客气,坐下一傍。
五娘尚未开言,璧如涎着脸,引见道:“这位马家嫂嫂,你见见。”五娘只得偏偏身子,叫应一声马嫂嫂。马夫人也回声尤嫂嫂。可是尤璧如一张嘴,素来有名,这回揽到这个差使,哪里肯饶让一些,便道:“马嫂嫂,你瞧我家那位乡下姑娘,像甚么样子?真正吃饭弗知饥饱,困觉不知颠倒咧。她到上海来睡在铁床上,时常要跌下床来的,我见她恨透了。”马夫人笑道:“尤先生真说笑话了,我看你们嫂嫂也很漂亮,不过老成些吧了。”五娘那时面红耳赤,只不做声。空冀更是羞惭无地,把张戏目遮着脸子。璧如依旧有搭没搭道:“你瞧她老成,她真不老成咧,叫做乡下大好老,在乡下我见她怕透,时时给她打到床底下,我现在想翻她本,领她上海来,给些苦头她吃吃。”马夫人又笑了笑道:“你位尤先生真没好话说,我瞧你们一对儿很相称,不过你身材略胖些。”璧如道:“是呀,他一径嫌我胖,厌“话没说完,大腿上给空冀暗暗拧了一把。璧如接着道:“我不说了。他停会回去,要把我翻本的,又要把我大腿上肉提得二三寸高。”马夫人笑笑,不再和他讲下。尤璧如只管挨在五娘并肩,逗五娘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