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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的拉得半二弗三,便成拆姘头。有的多拉了一位,便成偷汉子。有的拉断了,便成生离死别。书中说不尽他老人家种种硬拉软拉轻拉重拉的趣事秘情。”堂上看到这里忍不住别转头去,偷笑了一笑。又看下面道:“本书确系古本,为月下老人自己手抄,笔妙墨香,不可多得,现由本市场主人,向老人第十七世子孙法华寺月印禅师购得,影印出售,诚为希世至宝,只有本市场独家出售,并无分出。”下面一行大字道:“上海非常大便市场独家出售。”那时堂上把这张报纸授给卜律师道:“这是被告所登的么?”卜律师看了遍,默然无声。堂上又问未央生道:“怎么去年登广告,说大便市场独家出售,现在又登大公出版部出版发行?”未央生俯首无词。堂上又问王世横道:“你已在正月二十日登报,说全部生财书籍,也盘于大便市场,怎么又在二月初二日登载发行月下老人秘幕一书的广告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王世横支吾不答。堂上又问马空冀道:“你要被告赔偿一千两银子损失,有甚么根据?”空冀说:这一千两银子是实际上所受的损失。本局自经他出盘广告披露后,商业信用,完全损失,各埠同行,信以为真,叠向本局催讨钱债,退还存货结算帐目,弄得不堪其扰。本局血本关系,不能因此停业,一边发信声明误会,一边将全国各埠同行退来货物,重行寄回,一往一来,邮费连费,已损失不资,至于营业方面巨大损失,现在尚未结算。这一千两不过是现在约计的损失。”
堂上问:“可有损失的证据。”空冀呈上同业退货的信札,约有十来通。堂上披阅一过,即忙宣判,写张堂论,交给原被告,大致说:“原告大公出版部经理马空冀因被告大便市场经理未央生登报侵害营业名誉,要求赔偿损失在案。查被告去年所登月下老人一书,声称大便市场独家出版。以后又在二月初二登报,忽声称法界大公出版部发行,显见事后虚构,蒙混公堂。着大便市场经理,赔偿大公出版部营业损失五百两,堂费被告负担,此判。”当下被告律师把堂谕看了一遍,垂头丧气,走下堂来。空冀同褚律师也走出公堂。褚律师道:“这起案子,空空洞洞,真不容易赢他,亏得堂上细心,被告又弄巧成拙,欲盖弥彰,现在总算徼天之幸,胜诉了。”空冀蹙着眉头道:“胜虽胜了,怕他不肯就此干休吧。”褚律师道:“现在堂谕已下,公堂不比内地,没有上诉机关,复审又非易易,一定要有新理由提出,才准复审,今儿眼见他输定了,还有什么翻案呢?”空冀道:“未央生现在有了几个钱,怎肯不想法,就此坍台到底。你看他好了,决不肯情情愿愿拿出五百两银子。”褚律师不信,过得三四天,果然公堂有通知单到,传原告复审说:“兹有菜服司大律师,代表被告未央生,提出新理由,请求复审在案。本公堂准其于三月初一日复审,着原告到堂候讯。”
褚律师见了,诧异道:“这起案子,被告奸谋悉露,事实昭然,还有甚么新理由提出呢?大概未央生中了彩票,钱多为累,送些外国律师用用,凭你怎样想尽方法,我们脚踏实地,实际上受了损失,怕他甚么!”空冀道:“当然不怕,我们只消依实而谈。”褚律师道:“复审不消把全案辩论,我们只消把他所提出的新理由推翻,便依照原判,不生问题。”空冀道:“那要你老法家随机应变了。”褚律师笑笑道:“这些些小事,真不在我心上,包管他依然败诉,堂上宣判,仍照原谕便是。”过得两天,已是二月念九,明天便是审期。空冀赴同业汪君的喜筵,忽在席上碰见未央生,仍旧笑嘻嘻叫他一声未先生,未央生只点点头。傍人插嘴道:“你们俩一向相熟,问犯缠讼不休呢?”空冀笑道:“我也是这们说法,未先生有的是钱,有了钱,不必再争甚么气,当初我两次写信给未先生要求更正,假使未先生买我薄面,难为两三块钱,替我登则广告,也决没有这起案子。现在堂上判已判决了,还要请出外国律师来请求复审,算甚么一回事?便是未先生翻案赢了我,也不过是坍中国律师的面子。我看未先生这们罢,你也不用再请复审不复审,爽爽快快交到堂上五百两银子,我拿到你钱时,捐给书业公会,你道好不好?”
未央生头一别,半刁着嘴道:“试试看末哉,各有三千年道行。”空冀哈哈一笑。第二天上午,双方律师、当事人、证人,又统统站在公堂上了。那时被告的律师,英挺挺雄纠纠,碧眼黄髯站起身来,叽哩咕说了一阵,把一张报红,授给堂上阅看。那随同的翻译声称,本律师代表大便市场,提出新理由,对于前案请求复审。所提新理由,第一条,被告大便市场于去年年底,曾经登过各报,代理上海三十二家书局大贱卖,广告里面也有大公出版部牌号,何以大公经理当时不出干涉,现在忽生问题。第二条,原告既属中国人开设中国商店,应当向中国内务部注册,查商律第□□条,商店牌号,未向内务部注册者,不能向人赔偿损失。”说毕堂上问原告马空冀,大公牌号注册没有注册?空冀说没有注册。又问去年他登报贱卖,你看见没有看见?空冀说:“看见的。只是“
空冀话没说完,外国律师又站起身来,呜哩呜哩说了一番,翻译接着道:“可是原告既没有注册,又眼见去年拍卖,一则根本不成立,一则已失交涉时效,请堂上重行宣判。”堂上默然。那外国律师又连续说了一番,翻译接着道:“假使没有注册的商店,对于这受盘出盘的情形,要求赔偿损失,那是不得了,全中国不知有多少稻香村,有多少陆稿荐,一家稻香村陆稿荐出盘,要引出千百家稻香村陆稿荐出来交涉,那还了得。”堂上微微点首。原告律师褚植斋等被告方面诉述已毕徐徐起立,对堂上要言不烦道:“顷据被告律师所提两条理由,本律师认为不能成立。第一条,被告所称去年登报代理贱卖,何以原告当时不出交涉,要知代理贱卖,与出盘受盘,性质悬殊,书业同行,向有互相代理卖买的习惯,当时原告因实际上没有受到损失,所以不向被告交涉。现在被告登载出盘声明,原文有甚么'当日银货两交,以后人欠欠人,各归自理'等语,关系原告根本动摇,实际上感受损失,所以不得不起诉追偿。第二条,商店开在租界,已受贵公堂保障维护,似无须向中国政府注册得。倘因不注册而人人得以侵害摧残,则开在租界上不少不注册的商店,亦将人人自危。”堂上听到这里,毅然决然对被告宣判道:“被告所提理由不充,仍依原判,着交原告五百两银子损失。”
那时外国律师又起立低低对堂上说了几句,翻译也喁喁的说着道:“请堂上酌减,原告是一家小小书坊,决没许多损失。现在一家赔了许多,倘第二家效尤起来,那是赔不胜赔。”堂上微哂道:“因为原告局面不大,所以损失尚微。假若几十万资本,损失那就不得了。你们又怕第二家效尤,那么三十二家统统是冒牌,当然三十二家要你们赔偿损失。”外国律师默默无声,只得拉着翻译,走下堂来,连声叹了几口闷气。空冀同褚律师也走出公堂,跳上汽车,回到事务所。褚律师道:“今天好险哪,险些五百两银子不到手。对方所提理由,第一条不凶,第二条不弱。亏得我双料马屁,连拍带捧,堂上便一无异议,现在怕他再没法想,如非赶到香港上诉去。”空冀道:“怕他还不甘心咧。”褚律师说:“现在五百两好派用途了。”空冀道:“不可说。”过得几天,褚律师只领到三百两交保银子,其余二百两虚悬不交,公堂屡次催缴,未央生置之不答。公堂交保间里的当差阿毛,拿了张传票,不知走了多少脚步,未央生匿在里帐房,只推说不在上海,阿毛恨之无极,一天来见空冀说:“老阿哥,我有件事情,要相烦你干一干。”空冀道:“阿毛,你有什么事,我总帮你忙。”阿毛道:“这件事很麻烦,我对你说明了,你一定不依我的,你且跟我来,我自有道理。”空冀纳罕着,不知他有甚么公事,跟他到公堂,他拿了张传票,同空冀走到门口,叫车夫开辆汽车来。车夫问:可是到哪里捉强盗吗?阿毛点点头。低低对车夫说了句到哪里,车夫跳上汽车,阿毛请空冀坐进里面,自己也塞进车厢,手一扬,汽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