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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通商之岸,戎夏相捽,一有贼杀,则华人必论死,而欧美多生。制律者欲屈法以就之,以为罪从下服,则吾民可以无死。乌乎!以一隅之事,变革域中,吾未睹其便也。愚以为震旦之地.隃迩若一家,而濒江犹有以不谳戮者,其附塞则有蒙古律焉。今宜与诸邻国约,于通商之地,特定格令,参中西之律以制断,而不以概域中。此轻重互相革也。
若是,则惩民者卒在轻重之剂乎?曰:否。减死以去苛,授正长以权以肃吏,定通商之律以平怨。若夫惩民,则固在必行也,非轻重之剂所能与也。且今世矫虔之民众矣,其尤黠者,盖怯于犯吏而勇于陵人,拙于公盗而巧于私取,短于斗力而长于驾言,其情可诛。顾遁于律令之外,虽欲必行,且有所不得行焉,而况其不行欤?
不加赋难第三十九
珠申之帝,炫不加赋以示恩,而赋固所以龚甲米也,加之则孰不张楚于大泽者乎?既椎脂髓以自肥其族,及势格不可加,而嗥曰“吾泽厚矣”,若伛偻而钓者,果敬其鱼乎哉?且秏羡者,令长所私索,而缩取之以入县官,其卒又使令长得公取平余于民,其加赋二矣。大兵起,门关蹊梁,于是乎有厘金,曰:是征之商贾也。使商贾不因是以厚鬻而返取之农圃.则是诚惠政尔。不然,其犹曰羖非羊,羊非羖也。
校猎之夺禽也,攘人之兔以为干豆,而发弦者不厌其余胾,虽少非廉矣。今少之不能,而假借其辞以耀之,信夫民之易愚哉!明愍帝之重敛,非以营驰道,御寇卫民则有焉,而民曰“加赋”。今之薄敛,少半而啖群胡。群胡不能折冲以庇黔首,是黔首无所卫也。窃人之财,犹谓之盗,今其妇人未尝刺韦作文、绣织氀毼,其男子未尝作弓矢鞍勒、锻金铁为兵器,《后汉书乌桓传》,述其男女所业如是。乌桓即满洲旧域矣以自澹给,而浮食于民,历八世无酬醋,是恣其劫略而不忧名捕于有司也。于盗甚矣!而民曰“不加赋”。
嗟乎!岁在鸟咮而降,民仪九万夫,日夜不黔其突以图革政,将求资于大府,而无若八旗之蠹蚀何?使八旗之无饷干甲米,则岁节五百万而赢。据《光绪会计录》,支八旗兵饷马银四百六十七万五千九百六十九两,支八旗米折银一百十万八千四百四十一两,凡五百七十八万余两,为一岁之数今几十三万万矣。以是通商惠工而实军府,何功之不成?而何师之不举?其又磬折徒跣以承白人之頩怒也?
夫公府臧以为百官之经用,则多取而不为横。桼林有征,间架有征,船轺有征,津渡有征,一内焉,一出焉,犹大酺而敛者也。今反是侯度,而举岁借以饷群胡,虽不增矣,其膏泽则不沐浴于小民。且汉氏之三十而取一者,不愈薄乎?譬蛲瘕之蚀人,纵不时毙,其筋力固以日弛。及以厘金捊取,以昭信票乞贷,岂不曰吾以事国家,非少府私之也?亦念夫八旗之蚀蠹于前,而今乃鰌其后邪!遭岁之大漮,攻剽及都会,知不可奈何而振恤之,其于积岁所获,千未抒一焉,又募资于富人以辅其乏。乃自歌舞其德曰:“吾节大官之饔、珍裘之饰,以惠尔氓也。”呈非廪禄其族,而岁取什二以为常平,其安取是惠矣?
乌乎!深宫之酋,离妿保之手,不自知其俷德,以不加赋诡炫其民者,其职耳。百僚师师,落其賏珠,冠其孔雀,服其鼲子,曳其盛鬋,厌其淳历,县其帛书,无以报之,而剧前世之苛政以美之。甚矣哉!其背本而不知恧也。
明农第四十
昔吾尝恨始元文学之与弘羊辩也,不如卜式。
夫天地有百昌以资人用,待工而成,待商而通。故圣王置舫人之官以通川泽,骖服騋牝以达原阪.人不极劳,而足以穷泰远,剂其所产,以龚服御。弘羊之均输,非苟作也。今之人亦尝以理财之善善刘晏。晏式弘羊矣,勿为权首,而怨勿及也。而文学诸生,类欲远法治古,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以遏贪鄙之俗,醇至诚之风.其议虚憍,近于无端崖之辩,固不足以服弘羊矣。
察弘羊之病,在知商而不知农。卜式.农家也,故导之以衣租食税,以为本议。租税出于谷,谷出于力耕,力耕出于重农,是为知本。夫通四方之珍异,使五金、百卉、皮革、丹桼,昼夜相转乎前,而上榷税之。民得其养,上得其用,均输之术于是乎两便。然计本量委转输之,久而出者必穷。是故终南之山,今无檀柘者;会稽之壤,今无竹箭者;取之尽也。然则商非能自通也,孳殖于农,而裁制于工,己则转之。今居大农之官,而不以饬力长财,惠训其民,斯溺职也哉!古之所谓农,非播稼而已,蔬屮之丰,园圃毓之;桢干之富,虞衡作之;鸟兽之蕃,鱼蛤之孳,薮牧聚之;麻枲之坚,蚕桑之晠,妇工成之。数者,非三农之职也,而隶于农。故诸农之所隶籍者,一切致筋力以厚其本,则百货逢涌,不知其所尽,而商旅通矣。
乌乎!今中国金币之泄于异域者,不可画箸计也。议者病夫商旅之不远出,而欲致行之,顾未尝以器之良楛、物之盈绌为计。彼苦荼与丝者,菲园夫红女,将曷成者也?逾淮、汉,甫草之地,丵狱大数十,桑麻不殖,牛羊不下括。车陟乎桃林,甫草之地,丵狱大数十,蒲陶不成,牛羊不下括。商虽通矣,其何取以连?
且吾所病于无农者,有湛是者也。今果窘于耕获,米一石则至万钱矣!自喘耎之虫,蝝息之物,莫必其命。而明者始思兴农以压塞之。
吾以为农官不设,农事不能以大举。昔者北方之沙砾,蓟丘之左,自虞集始营度之,至于今二十世。天山之水泉,若古勿导,导之自林则徐,至于今再世。而其效特局促于是也,非设农官无以为也。
禁烟草第四十一
闽土非甚硗确,民亦不绵力薄材,而食谷必转于近省。甚哉!烟草之为害烈也。田莱一顷,三谷而七烟。市烟之利,逾谷且十倍;树烟之劳,杀谷且十倍。民以呰窳,绌与而赢取。烟叶之苦泽,下毒其壤,数年不能成菜茹,虽欲反而树稼,其道无繇。殖者滋庶,食者滋众,民利而玩之,监司恬而狎之,迾禁不设,若天之无凶年也。
嗟乎!天下方穣穣以思罂粟之禁,于此琐且尾者,则何暇议去?夫不审利害之原,而苟以大小权之,固也。罂粟大而烟草细也。树罂粟者使民食而死,树烟草者使民不食谷而死。死一也,何大与细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