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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熙宁中,有太庙斋郎姜适者,淄川人,枢密遵之孙。尝从开封府觅举,还乡途中,有平舆数乘,每相先後,初亦不暇问之,既抵里中,乃径趋其家。适出询之。有妇人焉,顔色绝代,方二十余,语适曰:“吾来爲汝家妇。”适曰:“吾纳室久矣,岂容他人?”妇云:“使足下自有妻,我愿妾御无悔。”反覆酬酢久之。适知其怪,然势不容拒,遂以廊庑间空屋数楹处之,徐观其变。妇者亦有使令,自置烟爨,烹炰饮食,无异常人,略无毫髪之扰,亦不与之讲男女之好也。既无从诘其来历,但合门畏惧而已。积是逾年,人情相与亦颇稔熟。忽有道人直造舍,妇一见掩袂大哭。道人者语适云:“子倘不遇我,祸有不可言者。此妇人剑仙也,始与其夫亦甚和鸣,终乃反目。妇易形外避,其夫访於天下,今将迹至君家来杀此妇,并及君焉。吾先知之,万里来救君命。今夕必有异,子但闭目勿开,安以待之,可保无虞。”是夜三鼓後,忽窗中划然有聱,见二剑自空飞入。适如其言,瞑目安坐。少焉二剑盘旋於适头之前後。天将晓矣,忽闻喝声甚厉,云:“可啓观!”即早来之道人也。下视之,有人首一,血流满地。道人曰:“可贺矣。”腰间瓢中取药一捻布之,血化爲白水,人首与道人俱不见。次日,妇人亦辞谢而去。适自此神气秀爽,不复以利名萦心。屏妻子,常往来鄠杜之间,以药饵、符水疗人之疾,数见奇效,时人敬之。其後孙处恭安礼所言如此。安礼君子人也,所言必不妄。
明清近观《熙丰起居注》云:元丰四年,慈圣光献皇后上仙,裕陵追慕至忘寝食。适诣阙上言,能使返魂,上亦信之,使试其术,且载其施行云:“太庙斋郎姜适进状,称系虞部郎中正观之子,光禄寺丞纬之侄,爲学道休官,有法,能致太皇太后复生。诏差御药院李舜举,传宣中书、密院两府南厅聚询,本人称限六十日内当如其所陈。於京师城西金明池内修坛作醮,差御药监及宣使赐净衣一套。至期无验,复诘之,云:‘太后方与仁宗凭玉阑干,赏千树梅花,无意复思人间。’上以狂妄除名,送秀州编管,後不知所终”。
元佑四年[原本“四”作“三”,据宋史苏轼传、本书卷五孙仲益童年条改],东坡先生自翰苑出牧钱塘,道由毘陵之洛社。时孙仲益之父教村童於野市茅檐之下,仲益方七八岁,立於岸侧。东坡望见,奇之,呼来前与语,果不凡,询其所学,方爲七字对矣。与之题云‘衡茅稚子璠璵器’,仲益随声应之云:“翰苑仙人锦绣肠。”大加赏叹,赠之以缣酒,嘱其父善视之,後来果爲斯文之主盟。
赵谂者,其先本出西南夷獠,戕其族党来降,赐以国姓。至谂,不量其力,乃与其党李造、贾时成等宣言,欲除君侧之奸,词语颇肆狂悖,然初无弄兵之谋。建中靖国时事既变,谂亦幡然息心,来京师注官。时曾文肃当国,一见,奇其才而荐之,擢国子博士。谂谒告,省其父母於蜀中。其徒句群以前事告变,狱就,遂以反逆伏诛,父母妻子悉皆流窜。改其乡里渝州爲恭州。文肃亦坐责。告词略云:“逮求可用之才,辄荐逆谋之首”是也。究其始,止由狷忿妄作,遂至杀身覆宗,百世之下永负寇盗之名,学者亦当以轻剽爲戒焉。
明清每阅唐史甘露事,未尝不流涕也。嗟夫!士大夫处昏庸之世,不幸罹此,後来无人别白,可恨!近观《续皇王宝运录》云:僖宗光啓四年正月诏云:“大和九年,故宰相王涯以下十七家,并见陷逆名,本承密旨,遂令忠愤终被冤诬,六十余年幽枉无诉。宜沾沛泽,用慰泉扃,并与洗雪,各复官爵,兼访其子孙与官。”使衔冤之魂,亦伸眉於九原矣!惜乎刘昫、宋景文、欧阳文忠不见此书,载之於新、旧唐史,殊爲阙文。如褒赠常濬、孟昭图二人之文亦其时,已见之洪景卢《容斋三笔》,不复重录。
明清家昔有卢载《范阳家志》一书,叙其祖多逊行事之详,爲陆务观假去,因循不曾往索,尚能彷佛记其二三。一则云:“多逊素与李孟雍穆厚善。多逊窜逐後,万里相望,声迹{耳少}绝。时法禁严,邸报不至海外。一日,忽赦书至,後有“参知政事李”。多逊云:“此必孟雍,若登政府,吾必北辕。”戒舍人僦装,已而果移容州团练副使。未渡巨浸间,忽见江南李後主,衣冠如平生,问云:“相公何以至此?”多逊云:“屈。”後主斥之云:“汝屈何如我屈!”由是感疾而殂。又多逊门下士有种英、苏冠者,平生最器重之。得罪後,宾客云散,独英、冠二人徒步送抵天涯而还。英後易名放,即明逸。冠易名易简,魁天下,爲参知政事。
本朝有两张先,皆字子野,一则枢密副使逊之孙,与欧阳文忠同在洛阳幕府,其後文忠爲作墓志铭,称其志守端方,临事敢决者。一乃与东坡先生游,东坡推爲前辈,诗中所谓: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能爲乐府,号张三影者。有两苏世美。一东坡作哀词者,一苏丞相子名京,二人皆知名士也。
王子高遇芙蓉仙人事,举世皆知之。子高初名迥,後以传其词徧国中,於是改名蘧,易字子开。与苏、黄游甚稔,见於尺牍。东坡先生又作芙蓉城诗云:决别之时,芙蓉授神丹一粒,告曰:无戚戚,後当偕老於澄江之上。初所未喻。子开时方十八九,已而结婚向氏,十年而鳏居,年四十,再娶江阴巨室之女,方二十矣。合卺之後,视其妻则倩盻冶容,修短合度,与前所遇无纤毫之异。询以前语,则惘然莫晓。而澄江,江阴之里名也。子开由是遂爲澄江人焉。服其丹,年八十馀,康强无疾。明清壬午岁,从外舅帅淮西,子开之孙明之譓在幕府,相与游从,每以见语如此。此事与《云谿友议》玉箫事绝相类。子开,赵州人,忠穆鬷之孙,虞部员外郎正路之子。仕至中散大夫,晚归守濡须,祠堂在焉。贺方回爲子开挽诗词云:我昔官房子,尝闻忠穆贤。又云:和璧终归赵,干将不葬吴。今乃印在秦少游集中,明之子即爲和宁也,少游没於元符末,子开大观中犹在,其误明矣。
元符中,饶州举子张生游太学,与东曲妓杨六者好甚密。会张生南宫不利,归,妓欲与之俱,而张不可,约半岁必再至,若渝盟一日,则任其从人。张偶以亲之命,後约几月,始至京师。首访旧游,其邻僦舍者迎谓曰:“君非饶州张君乎?六娘每恨君失约,日托我访来期於学舍,其母痛折之而念益切。前三日,母以归洛阳富人张氏,遂偕去矣。临发涕泣,多与我金钱,令侯君来,引观故居毕,乃僦後人。”生入观则小楼奥室,欢馆宛然,几榻犹设不动,知其初去,如所言也。生大感怆,不能自持,迹其所向,百计不能知矣。作雨中花词,盛传於都下云。或云即知常之子子功焘也。其词云:“事往人离,还似暮峡归云,陇上流泉。强分圆镜,枉断哀弦。曾记酒阑歌罢,难忘月底花前。旧携手处,层楼朱户,触目依然。从来嬾向,绣纬罗帐,镇交比翼文鸳。谁念我,而今清夜,常是孤眠。入户不如飞絮,傍怀争及炉烟。这回休也,一生心事,爲尔萦牵。”此得之廉宣仲布所记云。
明清述挥麈录,列本朝诸帝以潜藩爲军府。今又敬以徽宗诏旨考之,云:政和五年十二月己亥,宣德郎王恬等言:本贯遂州,按《九域志》,都督府遂州为遂甯郡武信军节度使。元丰八年,陛下初封遂甯郡王。绍圣元年,复以遂甯郡王出阁,与苏、润二州时同而事均。缘本州遂宁县,元符二年,县下慧明院,秋冬间,忽观佛像五次出现,父老咸曰:遂宁佛出。越三年,奉陛下即位,嗣登宝位。此其祥兆,乞改府额。“诏陞为遂宁府。又诏:主上尝封蜀国公,陞蜀州为崇庆府。政和七年十二月壬午,诏以宿州零壁为灵壁县,以真州为仪真郡,通州为静海郡,秀州为嘉兴郡,从《九域图志》所奏请也。《实录》与三州图经及仪真、通州、嘉兴三志皆所不载。明清尝陈於礼部,乞行下逐州照会施行。
是岁十二月甲申,司勳员外郎张大亨奏:“切见朝廷讲读之官,在天子所者谓之侍读、侍讲,而诸王府亦有侍读、侍讲官。不当比拟,称呼相紊,名之不正,孰大于是。太宗皇帝初为韩、冀诸王置侍讲,後有欲为皇族子孙置之。议者以唐文宗改诸王侍讲为奉诸王讲,请以教授为名。从之。且皇族学官,尚不可与王府同称,而王府官岂可同天子讲读之号?”诏诸王府侍讲改为直讲,侍读改为赞读。大亨字嘉甫,一时知名士也。
宣和元年十一月乙未,知温州苏起奏:“臣昨谨将耕藉诏书刻石被以云鹤,安奉厅事。仍行下四县依此施行。自此风雨调顺,禾稼茂盛,既已收获,枯荄又复生穗,每亩得谷一石至七八斗。乞令诸路州县,效此施行。”佑陵览奏不乐,云:“起谄侫一至于此,何以儆在位?其华饰手韶,岂不是相侮!可送吏部。”
“蹙破眉峰碧,纤手还重执。镇日相看未足时,便忍使、鸳鸯只。薄暮投村驿,风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原本无“明”字,据明本、尚白本补]。”佑陵亲书其後云:“此词甚佳,不知何人作?奏来。”盖以询曹组者,今宸翰尚藏其家。
宣和末,禁中讹言祟出,深邃之所有水殿一,游幸之所不到。一日,忽报池面莲花盛开,非常年比。佑陵携嫔御阉宦凡数十人往观之。既至彼,则有妇人俯首凭栏者,若熟寝状。上云:“必是先在此只候太早,不得眠所以然。”喻左右勿恐之。见其缜髪如云,素颈粲玉,呼之,凝然不顾。上讶之,自以所执玉麈微触之,愕然而起。回首乃一男,须髯如棘,面长尺余,两目如电,极为可畏。从驾之人悉皆辟易惊仆,上亦为之失措。逡巡不见,上亟回辇。未几,京城失守,狩于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