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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玉郎看完,细详此诗,说道:“你姐姐尚是未死,如今却往那里去了?快对我实言,决不肯相忘。”冯才说:“实不相瞒,妈妈只因他恋着相公,不肯接客趁钱,这里阿鲁台老爷要选姿容绝色的女子,进与伯颜丞相,妈妈已将千金彩缎收下,将他卖去了。”玉郎说:“果然卖去了?”冯才说:“难道哄相公不成。”玉郎说:“可恨!可恨!你快去将妈妈找回来,我与他讲话。”冯才说:“妈妈自从打发姐姐去后,只恐相公前来胡缠,他已搬到他方,叫我在此暂守几日,那里去寻他?”玉郎说:“你不还我大姐,我要送到官去。”冯才道:“相公,这是阿鲁大老爷,极有官势的,如何终用,劝你不要想罢。我还有话告诉你,那日开船之时,姐姐只因放你不下,就要投水自尽,亏我救得他。因此修书一封,着我报与你知道。如今两只大官船,一只是铁木儿参将伴送的,一只是姐姐在里面坐着的。如今开船不过一两日,相公快快赶上前去,倘然会他一面,也未可知。”玉郎听说,就叫冯才跟他同去赶。冯才说:“我是不去的,你自己去罢。”玉郎无奈,说道:“且喜我带得些银子在此,如今也顾不得爹娘了,连夜赶上会他一面,再作理会。”有词为证:
恨杀我侯门天样,羞杀我陌路萧郎。偷想怎到天台上,娇丽质在何方?渭水折柳愁萧玉,珠掌何能遇凤翔?忙追上,顾不得风餐露宿,水远山长。右(上)调《解三省》
话说李玉郎闻听丽容已去,恨不能插翅飞到船边会他一面,方才是好。此时心忙意乱,疾走如飞,那里怕前途遥远,道路高低,没命的往前去赶。走至一个官码头,不见动静,前边有一担柴的人来了,这玉郎就问子一声:“老官,可见张丽容么?”那老人说:“山里红?没有。”玉郎见他年老耳聋,随大声问道:“我问的是翠眉娘。”老人说:“大尾羊?在山里。”玉郎便指说道:“你从那里来的?”老人说:“我是沿河来的。”玉郎说:“你可见有两只大船么?”老人说:“过去多时了。”玉郎又问:“过去了有多少路途?”老人道:“过去有两站多路了。”玉郎心忙说:“老官,起动你指引,陪我走一走何如?”老人说:“相公,我一日不趁钱,一日便忍饥,我是不去的,还要到山上打柴,没有闲工夫。”玉郎说:“老人家,我有银子送你。”老人说:“银子倒是小事,但是过去一两站路,只恐赶不上,空劳脚步。银子我也不要,你自去罢。”玉郎无奈,只得又往前赶。走了数日,到得徐州地方,玉郎说:“且喜此处埠头多有牲口”,随叫了赶脚的牵驴儿过来。这脚夫答应一声,说:“相公要往那里去?”玉郎说:“我要赶铁木儿的座船,你可见过去么?”脚夫说:“那铁木儿可是两只大座船么?”玉郎道:“正是。”脚夫又说:“如此过去有两三日了,如何还赶得上?”玉郎说:“你既看见,那船中可见有什么人么?”赶脚的说:“不见什么,只见船舱里面坐有一个妇人,声音不知是唱曲,不知是哭泣,又听的只顾叫道:‘停长,停长。’且是声音凄凉。在那里寻死觅活哩。”玉郎一听,心胆俱裂,说:“你的驴儿快些雇于我,俺要速速赶上救他性命。若是赶得上,重重有谢。”掌鞭的说:“不敢言谢,只给我一两银子罢。”玉郎说:“就是一两,只要驴儿快些就是了。”脚夫牵过驴来,这玉郎即便骑上,急急去赶那丽容。有词为证:
趁清晨跨上宝雕鞍,急煎煎扬辔去加鞭。你道是蹇驴行须漫,怎知热心肠不放宽。加鞭赶上了翠眉娘,重相见传也么言,愿赠你扬州十万钱。右(上)调《雁儿落》
且说这玉郎心急如箭,将驴骑上,不住的加鞭去赶那丽容。这驴夫说:“相公,你下来罢,打坏了我的驴儿,将什么趁钱?”玉郎说:“你的驴儿不快,只得要打。”驴夫说:“这叫做心急马行迟。”又走了数十里,玉郎说:“前面是什么山?”驴夫说:“是望夫山。”这玉郎触目惊心,不觉说道:“我那翠眉妻呀,不知你可望我否?”正在感伤之际,那脚夫说:“相公,快将银子与我,买草料与驴儿吃。”玉郎即将一两银子递与驴夫。这驴夫心生一计,竟将银子收下,骑上驴儿跑开了。此时丢下玉郎,走又走不动,赶又赶不上,不觉眼泪汪汪,说道:“我那可意的眉娘已竟抛我几程,如今又无脚力,如何赶得上?只得挨上前去,到得前途,再作区处。驴夫,驴夫,你哄的我好不苦也!”谁知天意注定有这场分离,偏偏的浓云四布,大雨倾盆。荒野之间那里躲避,只得冒雨而行。此时神疲力倦,又值地上泥泞,黄昏黑暗,说不尽跋涉的艰辛,路途的苦楚。只是电光一照,看见了前面有座庄村,少不得一步步挨到庄上。此时大雨淋漓,那里有人可问,只得敲门,说道:“有人么?”里边有一位老者听见,说:“此时大雨,什么人叫门?”出来开看,见是一位相公,说道:“如今风在雨紧,有何急事?相公这等自苦。”玉郎说:“老丈,学生行路天晚,不意遭此大雨,乞老丈方便,铭佩难忘。”老者说:“相公不必着慌,请到里边去避一避。”玉郎随着老者到一草堂,谢了又谢,随即脱下温透衣服,求老者与他烘干。五更就要起程,这老者见他少年孤身,心忙似箭,便有可疑,随说道:“我看相公这等狼狈,老拙备有夜膳,聊可充饥,幸勿见哂。还有言相问:如此天气竟冒雨而来,所为何事?这等要紧,望相公说明,致免疑惑。”玉郎说:“事到有一件,只是说起来话长,难以言传。”老者道:“相公,莫怪我说你是来历不明之人,若不说与老拙知道,不便容留,反觉得罪。”这玉郎一听此言,无可奈何,只得以实言相告,说:“老丈,晚生实有一段心事,难以出口,求老丈海涵。”老者说:“相公自管讲来,老夫愿闻。”玉郎道:“说来倒惹老丈一场好笑。”老者说:“岂敢!岂敢!”玉郎说:“实不瞒老丈,学生与一青楼女张丽容情投意合,结为姻缘,誓同生死。忽被谗人离间,用计将俺夫妻拆散,今又唆拨他妈妈图恨,卖于阿鲁台老爷,戒送京师进于当朝伯颜丞相。如今坐船由水路去了,学生故此急急赶来,只求见他一面,以决死生。乞老丈留宿见怜。”老者一听,说:“相公莫怪我直言,此乃无益之事,你那人总然依依难舍,可惜一入樊笼,如何能见,况又是进于伯颜丞相之人,他如今有利有势,我看相公乃一介书生,难以与他计较,劝相公不如回家去罢。”玉郎说:“老丈之言自是金石,奈学生与那人恩情难断,况是前途非遥,任他飞上焰魔天,也要腾云赶上去。”老者见劝他不住,只得留他一宿。明日玉郎谢了老者,又赶去了。正是:
乍得相逢结好盟,相逢又早别离情。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梦魂惊。
话说李玉郎去赶丽容,那知铁木儿将他罗到手中,恨不能一步送到京师,早早献于伯颜丞相,以完其事。他便日夜催趱船户行走,不得少停。这玉郎那里还赶得上,这话暂且不讲。
再说丽容与玉郎有生死之约,岂肯远去京师。但见他整日哭天哭地,几番要去投水自尽。这铁木儿干系不小,因命几个侍女轮班小心防守。张丽容总然要死,也就无计可施。惟有悲伤落泪而已。及到京中,铁木儿打点要进美人。先将礼单开写珍奇宝物,料理停当,到得相府门首,见一长官,说道:“俺是守苏松都统阿鲁台麾下参将铁木儿,求见丞相的,要烦通报,见有黄金四十两,望气笑留。”长官说:“你可见得丞相么?”木儿说:“见得的。”长官又道:“你且暂在此处等侯,待俺与你去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