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清先正事略选>第3章
巡抚张其平上其事,诏优秩擢用;会南都兵部尚书范公景文,亦以赞画军务驰聘:先生俱辞之。时畿内盗贼数骇,先生率子弟门人入易州五公山,结茅双峰;戚族相依者数百家。乃饬戎器、(彳侍)糗粮,部署守御。又以其暇赋诗、习礼,弦歌声相闻,寇盗屏迹;时以方田子春之在无终山焉。国朝顺治初,祭酒薛公所蕴具疏让官,以许文正相拟;遂有旨以国子监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辞。兵部侍郎刘公余佑、巡按御史柳寅东、陈蜚交章荐,皆坚卧不应。自有明及本朝前后十一征不起,天下士识与不识皆称曰征君。晚岁渡河,幕苏门百泉之胜,且为康节、鲁斋讲学地,水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遂移室筑堂,曰“兼山”。读“易”其中,率子弟躬耕。四方来学愿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成聚。
公卿持使节过卫源,辄屏驺从以一见先生为快。而睢州汤文正公斌官岭北道告养,归途从受业,凡十年。始,先生与鹿忠节讲学,以象山、阳明为宗;晚更和通朱子之说。其持身,务自刻砥,而与人无町(田奚)。每晨起,谒先祠毕,澄心端坐;虽疾病,未尝有惰容。有问学者,随其高下浅深,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于庸行。上自公卿大夫及野人牧竖、工商隶圉、武夫悍卒,壹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者。山中花放,邻村争置酒相邀,咸知爱敬。居夏峰二十五年卒,年九十有二;康熙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也。
先生尝语学者:‘吾始自分与杨、左诸贤同命;及涉乱离,犯死者数矣。而终无恙,是以学贵知命而不惑也’。其学以慎独为宗,而于人伦日用间,体认天理。尝言‘喜怒哀乐中节、视听言动合礼、子臣弟友尽分,乃终身行之不能尽者’。又自言‘七十以往,每阅十年而功加密;惟独知之地,不敢自欺无或懈而已’。着有“四书近指”、“读易大旨”、“书经近旨”、“圣学录”、“两大案录”、“甲申大难录”、“家礼酌”、“岁寒居答问”、“孝友堂家乘”、“畿辅甲州人物考”、“取节录”、“孙文正公年谱”、“乙丙纪事”。又着“理学宗传”,表周、程、张、邵、朱、陆、薛、王及罗念庵、顾泾阳为十一子,别为“诸儒考”附之;盖出独见,非依傍旧闻者比也。河南北学者,岁时奉祀百泉书院。易州学者,就故宅为双峰书院;而容城与刘静修、杨忠愍同祀,保定与孙文正、鹿忠节并祀。道光八年,诏从祀孔子庙庭。
弟奇彦,顺治中,以贡生知武城县,有声。子六;四子博雅最着名。孙淦,康熙壬戌进士,官中书;以孝闻。
博雅字君侨,幼端重,不苟嬉笑。甲申后,屏举子业,绝意仕进。征君迁苏门,君独留。贫无以炊,赊柿饼以供母;徒步奉至苏门,征君抚之喜,作诗劳之。母病不交睫、不解襟带者三旬余。及卒,为孺子泣,三年不见齿。征君年渐高,偕兄弟朝夕上食祝哽噎;夜则更卧床前候其欠伸,未尝顷刻离。时从征君游者日众,有数百里或数千里至者;君设榻供食,各得其宜。征君晚年重听,诸弟子问难,必藉君转达;反覆开示不厌。征君着书不下数百卷,常数易稿;皆君手书,字体古健无一笔苟。康熙八年,诏举山林隐逸,郡守程启朱以君名上之大府;君以父年老,力辞。亡何,征君卒;偕兄望雅、弟韵雅庐墓三年,哀毁骨立,葬祭以礼。
君德器纯粹;与人交,和易可亲。见人一善,赞扬不去口。人有过,不显言,默然端坐,间引一、二古语相感发;听者耸然,多见省改。问以时事,似不甚别白;谈古今成败得失,了若指掌也。韵雅坐事被逮,系刑部狱凡五年,将远徙;君具橐饘以从,病致药饵,至更周恤其同系者,幸朝夕相顾视。君故贫,竭产供弟;故交所赠遗,皆拒不纳。同难有械系者,君以蹇驴让之;徒步烈日,两足皆肿。尝遇暴风雨,失道几溺死;饥渴困顿,遂病。每假寝,口中喃喃,皆其弟事也。顷之,竟不起;弥留,犹张目曰;‘吾弟免矣’!遂卒;年五十有五。不数日,弟事渐解,竟免流徙。士大夫高其义,称“文孝先生”。所着曰“约斋集”。子汉,有文名。
魏君一鳌,字莲陆;直隶新安人;夏峰高第弟子也。尝宦山西,官知州;有惠政。搜访隐逸,折节下士。及去官,匹马、双僮而已。莲陆与清苑高鐈、范阳耿极等从征君游最早;遭时丧乱,患难与共者余三十年。及征君迁苏门,莲陆自山右归,率间岁一至;每至,必数月留。后构雪亭于夏峰,为征君订正“年谱”。白雪盈山,孤灯午夜;上下古今,视千秋如旦暮。及门问答语,莲陆为多。所着曰“雪亭梦语”。汤潜庵先生官京师时,莲陆常策蹇访之。见潜庵绳床破被,数椽不蔽风雨;慨然曰:‘此犹见雪亭风味也’!因出“梦语”读之,属潜庵为之序。初,征君命莲陆辑“北学编”,寻命潜庵辑“洛学编”;潜庵尝以雪亭比朱子之寒泉精舍云。
——见原书卷二十七(名儒)页一上。
李颙
先生先世无达者。父可从,字信吾;以壮武从军,为材官。崇祯壬午,督师汪公乔年讨贼,信吾从监纪孙兆禄以行;临发,抉一齿与其妇彭,曰:‘战,危事;不捷,当委骨沙场。子其善教儿矣’!亡何,督师死事,信吾卫监纪不克,亦死。彭闻,欲身殉;以子幼,制泪抚之。然无以为生;或谓彭曰:‘可命儿佣,取直以养;或令给事县庭’。彭不可;令先生从师学,修脯不具,皆谢之。彭曰:‘经书固在,何必师’!时先生年十六,粗解文义;母夫人日言忠孝节义事以督之。母子相依,或数日不举火,泊如也。
先生以昌明关学为己任;家无书,从人借读。自经史百家至二氏之书,无不观。其论学曰:‘天下大根本,人心而已矣;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已矣。是故天下治乱视人心,人心邪正视学术。凡学在反身、道在守约、功在悔过自新,而必自静坐观心始。静坐乃能知过,知乃能悔,悔乃能自新’。又言“学者当先观象山、慈湖、阳明、白沙之书,阐明心性,直指本初,以洞斯道之大源;然后取二程、朱子及康斋、敬轩、泾野、整庵之书玩索,以尽践履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