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情合在一起,宣帝也觉得有必要杀杀萧望之的傲气顺便给丙吉讨个公道。于是将萧望之降为太子太傅,而前面提到的黄霸也是因此才顶了缺升为御史大夫。
丙吉就这样兢兢业业地做着他丞相的本职工作,直到五凤三年春。
这一年,丙吉病重,宣帝亲自来看望丙吉。并向丙吉询问身后事:“万一丞相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接过丞相的接力棒啊?”
丙吉先是推辞:“皇上对于群臣的德行才能应该是最清楚的,臣愚钝,不甚明了。”
宣帝说:“都这会了,丞相就别谦虚了。”
丙吉于是推荐了三个人:西河太守杜延年、廷尉于定国和太仆陈万年。这应该是丙吉作为丞相为国家做的最后一个贡献。
五凤三年春,丙吉病逝,走完了他没有丝毫污点的一生。
丙吉去世后,黄霸接任丞相。宣帝采纳丙吉的意见,升迁杜延年为御史大夫,但是杜延年由于年老体衰不久就辞职了。于是又用于定国继任御史大夫,等黄霸去世后,于定国接任丞相,丙吉推荐的陈万年也得以继任御史大夫。
以上几人都颇为称职,宣帝由此感叹:丞相丙吉颇识人。
丙吉由于一生德行无亏,恪尽职守,得以成为仅次于萧何和曹参的西汉第三名相。
史书称:“宫室、车服盛于昭帝时。外戚许、史、王氏贵宠。”
神爵元年的时侯,宣帝的迷信愈演愈烈。他仿照他祖爷爷武帝旧制,大行祭祀之事,又采纳方士的意见增修神祠。汉宣帝又听一群方士吹嘘说益州有金马神和碧鸡神,可以通过祭礼请到,于是派谏大夫蜀郡人王褒携带皇帝符节前去探访。
要说这个王褒,知道的人可能不多。可是他所做的一篇文章想来知名度远远大于他自己——《圣主得贤臣颂》。
那会初见宣帝的时侯,王褒知道宣帝挺喜欢迷信,所以在《圣主得贤臣》篇末特别提醒宣帝作为圣主,不要去追求什么神仙之道。颇有点直臣良谏的味道,可惜好景不长。王褒因为这篇文章得到宣帝赏识,被提拔谏大夫后,立马将那些帮他取得官位的千古贤臣的事迹抛在脑后。开始一味地逢迎宣帝,于是在宣帝听说他老家有金马神和碧鸡神后,立刻召见他问个究竟。
王褒知道所谓的金马神和碧鸡神不过是两座山,一个像马一个类鸡而已。不过既然皇上有求访的想法,自己可以趁机衣锦还乡,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含糊其辞地一通忽悠,就讨得了这个公费旅游加回家探亲的机会了。
这时候,有一个人看到宣帝这几件事情做得实在糊涂,忍不住上疏劝谏。
这是个熟人,王吉。不知道诸位看官对他还是否有印象,昌邑王刘贺的中尉,被刘贺连累丢官而且还被罚为城旦。
宣帝继位后,因为王吉的贤能之名,先是让他做了益州刺史,后来王吉因病离职。病愈后,宣帝复招他入京做博士、谏大夫。
王吉是个儒生,奏章里面自然是宣讲一通春秋大义。核心意见是说宣帝您虽然躬亲政事,但是偏重法家不重儒术;生活有点奢侈还使得外戚们鸡犬升天,不利于汉朝江山稳固云云。
汉宣帝看了王吉的奏章,就批了六个字:“儒生迂腐之论!”
王吉一看自己作为谏大夫,进谏也不被重视,还赖在这里干吗?于是上书请求辞官回乡养老。王吉第二次出仕又是惨淡收场。
这边王褒可是心情正好,手持皇帝符节,带着一群人趾高气扬地回老家四川盆地去探亲。不,应该说是公干才对。
可惜,乐极生悲。丫估计是在长安生活的时间有点长乐,一直生活条件比较好,养尊处优地。结果不适应四川湿热的气候外加旅途的劳顿,王褒在路上中暑给挂了。
王褒的死讯传来,宣帝很是惋惜。不过宣帝估计也转过弯来了:我这这么诚心派大臣去求拜神仙,怎么就一命呜呼了呢?这帮方士的话恐怕也不是那么靠谱。
这时汉朝第二京兆尹张敞也上疏劝谏宣帝说皇上您别太好车马之盛,要远离方士,留心帝王之术,这样的话,太平盛世就不远矣。
同样是上疏劝谏,张敞的时机、措辞明显要强于王吉。
汉宣帝果然接受了张敞的劝谏,遣散了所有方士。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宣帝的第二个污点,愚以为应该是对霍家的处置太过于绝情。
用司马光老先生的话说,霍禹、霍山之类的确是应该处死,但是考虑到霍光对于汉朝的忠心与大功,你给人家留个男丁也不难吧?可是宣帝把霍家诛杀殆尽,弄得逢年过节连给霍光上柱香的人都没了,,宣帝也是有点太刻薄寡恩了。
重点还是留在后面。区区在下以为宣帝最大的污点,是处死了几个不该处死的人。分别是性情耿直到有点倔的司隶校尉官员盖饶宽,前文提到过的杰出的左冯翊韩延寿,最后是举报霍家谋反的已故好运丞相杨敞的儿子光禄勋杨恽。
先说说这盖饶宽。
盖饶宽为人刚直高节,克己奉公。但是这个人有个缺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太会做人。比如人家请他喝酒,席上拿他平时的作风开开玩笑,他回头把人家告一状说酒席上诸位高官有失礼仪。
这样一来,盖饶宽在官场自不是很得意。和盖饶宽同入官场的同僚有不少都已经位列九卿,他却还是个不高不低的司隶校尉,因此他也颇为自己如此忠于国事的人不得提升颇为不忿。
总这样带着怨气工作,不免在向皇帝进谏的时候不分轻重。宣帝考虑他忠心耿直,对他一直颇为忍让,不怎么计较。
一来二去,盖饶宽就有点有恃无恐,上书弹劾他人甚至直接批评宣帝的时候越发多了起来。
盖饶宽最后就死在这上面。
盖饶宽看见看到宣帝偏重刑法,信任中尚书的宦官,就奏封批评宣帝说:“不用圣人之道的儒术和诗书教化,却用刑法来治理天下,不是正道!”
估计要就这么说宣帝也不会跟他太计较,虽然口气有点过分,毕竟批评宣帝重法轻儒的人他盖饶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坏就坏在盖饶宽又引用什么五帝为公,禅让天下于贤人;三皇为私,传位于子;不得其人不居其位云云。盖饶宽的本意大约是想说让宣帝注意保持一颗公心,用人要得当。可是他没想到,家传天下的皇上看到禅让两个字会是什么反应。
宣帝的胡子都气歪了:你小子也太不识相了?难不成朕把帝位不传给儿子,要禅让给你吗?
二话不说,就把盖饶宽的奏折发下去让朝臣看看这个人该治什么罪。
也是盖饶宽平时得罪人太多,不少人只就说这家伙妄言禅让,大逆不道,杀他没商量。
可怜朝堂之上,只有一个叫郑昌的谏大夫为盖饶宽求情:“大家都知道盖饶宽是忠臣。他平时居不求安逸,食不求保暖,是个忧国死节之臣。盖家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本身的官位也不高。他干得又是监察群臣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自然是仇人多哥们少。再说,盖饶宽如果因上书陈述国事而死,恐怕令以后直言进谏的人寒心!”
要说郑昌的劝谏可谓是有情有理,可是宣帝正在气头上,那里能听得进去,执意要把盖饶宽下狱治罪。
盖饶宽闻讯,不愿受辱,在大殿北门之下横刀自刭。
宣帝也算是个能纳忠言的明君,可是看来气度和唐太宗还是有点差距。魏征估计没怎么看《汉书》,不然看到盖饶宽的前车之鉴,他给唐太宗进谏的时侯估计就得掂量掂量了。
再来说说韩延寿和杨恽的事迹。
韩延寿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为政,崇尚礼义,推行古制教化。而且聘请当地贤士,以礼相待,广纳良言。韩延寿对待下属即神恩厚德又严格要求,典型的以德服人。
每当有下属欺瞒、辜负韩延寿的信任。他非常痛心疾首:“难道我有什么事对不起他,否则他怎会如此!”
那些有负他所托的下属看到老大这样,个个追悔莫及。
最夸张的是,有两个属下因为太过意不去,寻思自己太不是东西怎么能对不起如此好的郡守。
结果两人都直接自杀谢罪了!其中一个杀身成仁,另一个自杀未遂。未遂的那位被韩延寿好言相劝后才不再寻死觅活。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韩延寿也当过颍川太守,而且就是黄霸的前任。而且黄霸治理颍川,也颇循韩延寿之制,而且看来也是有点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意思。
长话短说,韩延寿后又任东郡太守,由于治理出色,征调入长安担任左冯翊。
到了京城做地方官,韩延寿还是一样以德服人,把左冯翊之地治理得是井井有条,恩德威信遍及治下二十四县。
所谓枪打出头鸟。当官当得太好不免有人嫉妒。于是有人挑刺投诉韩延寿在当东郡太守的时侯擅自将官钱千余万发放给百姓。
丞相丙吉知道后,颇怜惜韩延寿治民之才,就给韩延寿开脱说:皇上连年大赦天下,散财于民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了吧。
可是御史大夫萧望之却并不愿就此放过此事,他命令去东郡公干的御史要彻查韩延寿散钱一事。
萧望之为什么要揪住韩延寿的小辫子不放呢?交代一下,韩延寿之前担任左冯翊的就是萧望之。两人任职一前一后,所以被别人用来做个比较再所难免。两相比较,久负盛名的萧望之在口碑上输于韩延寿,不免让现任御史大夫有些不爽。
韩延寿一看萧望之揪着自己不放,加之对于萧望之心里对自己不爽的事情也早有耳闻。气性也上来了:就这么点事,干嘛要逼人太甚?
于是韩延寿马上针锋相对地命人将萧望之在左冯翊任上亏空官钱百万的事情立案侦查。并且把掌管官仓的廪牺吏屈打成招,供认说确有其事。
萧望之心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挟我啊?那以后我要是调查谁,谁就来威胁我一下,我这个监察部长还怎么做啊?行,你要惹事,咱就把事情弄出点大动静来!
于是萧望之就把状告到宣帝那里了,话语间满是委屈:“臣是御史大夫,监察官吏事务,是职责所在。收到检举,就不敢不闻不问。可是韩延寿却明显是要挟臣!”
听了萧望之的汇报,宣帝对韩延寿的做法很反感,于是下令两边都要彻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结果很搞笑,两边亏空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
按说这种情况,比较合理的处理方法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说服教育一下也就罢了。
可不得不说萧望之很不厚道,听说亏空官钱的事情失实之后。他让手下御史把韩延寿阅兵的时候车辆配置超标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报了上来。
如果说开始查官钱亏空萧望之还能勉强说自己是履行职责的话,之后这些作为就只能说是很下作的报复了。
宣帝闻报果然很生气,最后判韩延寿因狡猾不道之罪斩首示众!
韩延寿行刑的那一天,左冯翊吏民夹道相送,争相进奉酒肉。韩延寿盛情难却,一一饮尽,不断道谢:“辛苦父老一路相送,韩延寿死而无恨!”闻言,吏民无不痛哭流涕。公道自在人心啊!
客观地说,这件事情上韩延寿的确是有错的。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方式解决这件事情,比如主动向宣帝承认错误说明情况,估计至多受点口头批评教育了不起了。
利用屈打成招来要挟或者说威胁萧望之实在是下下策。不过,萧望之仗着官大几级的确有点欺人太甚。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