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丁宝祯奏太监在外招摇煽惑一折,德州知州赵新,禀称七月间有安姓太监,乘坐太平船二只,声势炫赫,自称奉旨差遣,置办龙衣。船上有日形三足鸟旗一面,船旁有龙凤旗帜,带有男女多人,并有女乐,品竹调丝,两岸观者如堵。又称本月二十一日,系该太监生辰,中设龙衣,男女罗拜。该州正在访拿间,船已扬帆南下。该抚已饬东昌济宁各府州,饬属跟踪追捕等语。览奏深堪骇异!该太监擅自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再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着马新贴、张之万、丁日昌、丁宝祯迅速遴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着曾国藩一体严拿正法;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着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将此由六百里各密谕知之。钦此。
安德海伏法以后十天工夫,慈安太后又命恭亲王拟第二道谕旨。上面写道:
本月初三日,丁宝祯奏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有安姓太监,乘坐大船,捏称钦差,置办龙衣;船旁插有龙风旗帜,携带男女多人,沿途招摇煽惑,居民惊骇等情。当经谕令直隶山东江苏各督抚,派员查拿,即行正法。兹据丁宝祯奏,已于泰安县地方,将该犯安德海拿获遵旨正法;其随从人等,本日已谕令丁宝祯分别严行惩办。我朝家法相承,整饬宦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乃该太监安德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加儆惧。仍着总管内务大臣严饬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如有不安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
西太后见了这两道谕旨以后,才知道那安德海已经正法,她不觉又伤心,又愤怒,又惭愧,便也不顾太后的体面,气愤愤的直赶东宫去。那慈安太后正在宫中午睡,听说西太后来了,还不知什么事体,忙起来迎接。那慈禧太后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许多宫女太监,声势汹汹。慈禧太后待到走进慈安太后的寝室,也不向慈安行礼,气愤愤地在椅子上一坐;那脸儿气得铁也似青,只是不做声。倒是慈安太后笑吟吟的上去问道:“怎么气得这个样子?”那慈禧太后见问,便放声大哭,又撞着头,又顿着脚,多少宫女上去拉劝都劝不住。把个慈安太后吓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慈禧太后哭到伤心的时候,便抢到慈安跟前,仆的跪倒;一头撞在慈安太后的怀里揉搓着。一面哭喊着道:“太后原是正宫出身,俺是婢子出身。如今婢子犯了法,求正宫太后赐我死了罢!”弄得慈安太后好似丈二金身,摸不着自己的头脑;只得忍着气,拿好话劝她起来。
慈禧太后止住了哭,才正颜厉色的质问慈安太后。说:“杀安德海的事体,为什么不和俺商量?先帝在日,俺还不曾封后,还常常叫俺商议朝政来;如今做了皇太后,这杀安德海的事体,为什么不和俺商量,却和六爷去商量?这不但六爷眼中没有俺这个皇太后,且在太后眼中,也明明是瞧俺不起。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太后赐俺一死,免得俺在皇上跟前丢脸。老实说一句话,那安德海是俺打发他到山东去的;如今杀了安德海,明明是剥俺的脸皮,叫俺在宫中如何做得人呢?”说着又大哭起来。
慈安太后是一个幽娴贞静的女子,如何见过这阵仗儿,早气得手脚索索的抖,说不出一句话来;挣扎了半天,才挣扎出一句:“俺从此以后不问朝政了,诸事听凭圣母太后管理去。本来皇上是圣母皇太后的皇上,俺只求老死在宫中,吃一口太平饭儿,便也心满意足了。”慈安太后说着,也不觉流下眼泪来。
两宫正闹得不得开交的时候,忽然说万岁爷来了。这时同治皇帝也有十二岁了,身材长得很高大,穿着轻衣小帽,十分清秀。他走进屋子来,向两宫行过礼,便问皇太后为什么生气。慈安太后便告诉他杀安德海的事体。原来同治皇帝年幼,素来不问朝政,终日里在皇宫里游玩着,一切事体都由两位太后主政。所以杀安德海的事体同治皇帝并不知道,如今听慈安太后说了,才哈哈大笑道:“这个王八羔子狗奴才!杀得好!”慈禧太后听皇帝骂人,把脸也变了颜色,忙站起身来回宫去。这同治皇帝也不理会,带了谙达太监们到内苑游玩去了。
你道这同治皇帝为什么这样切齿痛恨安德海?原来安德海在宫中掌权日久,那三四千太监,趋附他的也有,怨恨他的也有。安德海人又长得漂亮,专在西太后跟前伺候;西太后这时年纪也只二十七八岁,正在盛年的时候,又爱和太监说笑。便有许多人说安德海并不是真太监,是外边人混进宫来,行从前吕不韦和嫪毒的计策。同治皇帝年纪虽小,人却十分乖觉;听了旁人的言语,心中本已十分恨这安德海了。后来安德海得了慈禧太后的欢心,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连皇帝也侮辱起来了。
有一天,安德海正和一班太监们站在太后寝宫的廊下说闲话,远远地见皇帝走来;那太监们个个垂下手,上去请过安。惟有那安德海不独不上去请安,他连手也不垂下。那皇帝便大怒,便喝叫:“拉去!用家法!”那安德海才害怕起来,忙跪下来碰响头求饶。慈禧太后在屋里听得了,便把皇帝唤去了,反狠狠地将皇帝训斥了一场;说安德海是先皇手里得用的奴才,便有小过失,也须先请太后的示,才能动家法。几句把个小皇帝气得在背地里拿小刀砍着他玩弄的泥人的脑袋。伺候皇上的太监,问皇上是什么意思?那皇上恶狠狠地说道:“是杀小安子。”如今听说安德海被慈安太后传旨正法,皇上心中如何不喜。
讲到这位同治皇帝,因自小生长在圆明园和热河行宫的,那两处地方的宫禁,却没有大内的一般森严,离街市又近,自幼儿便有太监们抱他到市上去游玩。后来长大起来,那市井一切游玩,和街道上热闹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如今进得京来,自己又做了皇帝,殿陛森严,宫庭寂寞,把个活泼的小皇帝关得心中十分烦闷。便有一班小太监伴着皇上,想出种种游玩的法子来,哄着皇上。什么踢气球,踢毽子,游水,跑冰,弄船,唱戏各种游戏都玩着。玩到高兴的时候,皇上也夹在里面玩。那恭亲王的儿子载澄,也和同治皇帝同年伴岁,同治皇帝在圆明园在热河,都是载澄和他做伴玩耍的。如今两人多年不见了,同治皇帝把他传进宫去,两人依旧在一块儿玩耍。那载澄又是一个淘气的小孩子,在京城各处地方游玩,又学得许多淘气的游玩法儿,他两人都拿小太监做玩物。
后来,同治皇帝又想出一个“掼交”的法子来。那“掼交”的玩法儿,要身材瘦小,腰肢灵活,先拿一张板凳,叫小太监站在板凳上面,那上身向后弯转去,手尖儿接着自己的脚后跟,肚子挺起,一个身体好似一个蔑圈儿,再把两条腿摔过去接着手尖儿。这样子掼着,愈掼得快愈好。掼到七八十个,那板凳面上的地位一丝也不许移动。那班小太监初练的时候,不免腰肢生硬,被皇上用两手在他肚子上硬按下去,立时吐出血来死的也有,把腰骨按断的也有,从板凳上摔下来磕破脑袋立刻死去的也有。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