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天一天的演着,皇帝如何见过这有趣热闹的戏文,早把皇帝看出了神。夜里又演《目连救母》、《观音游地府》的灯火戏,忽而神出鬼没,忽而烟火漫天。皇帝看到高兴的时候,便去后面船上把太后请来。那太后看了,也十分赞叹。这样不知过了几天,忽然太监报称,已到苏州。那苏州巡抚带领合境官绅,在外面接驾。那皇帝听了,十分诧异。说御舟并不曾摇动,如何已到了苏州?到这时候,总管太监才称:“这都是江鹤亭的一片巧妙心思,只怕皇上沿路寂寞,便造这两座水戏台,练这班小戏子,孝敬皇上。”乾隆皇帝听了,说:“难得江鹤亭一片忠心。”传旨也赏他个二品衔,又赏银八十万两。那江鹤亭得了赏赐便走上御舟去谢恩。皇上当面奖励了几句,又吩咐那惠风,每演完戏,许她进船来伺候。从此皇帝声有惠风,色有雪如,心下十分快乐。那江鹤亭得了赏赐回去,故意穿了二品的顶戴,去拜见汪如龙。那汪绅士见他得了好处,心中十分嫉妒。看他那副骄傲的神气,心中又十分气愤。从此以后,江、汪两家便暗暗结下冤仇。那汪绅士日夜想法,总要压倒那姓江的。
话说乾隆皇帝从苏州到了杭州,便把那水戏场搬到西湖中央,赏众官员们看戏。又见西湖景色优胜,便坐着轻暖小轿,奉着太后,天天游玩去。在乾隆皇帝未到杭州的时候,省城里那班官绅,早已忙乱着筹备接驾的事体。起初大家会议的时候,心想挑选一班绝色的船娘,在西湖采莲荡桨,以悦圣心;后来打听到扬州有一个雪如,国色天香,被她拔了头筹;如今杭州再用这条老法子,未免落他人之窠臼,给扬州人见笑,又辱没省城地方的场面。倘然盖造园林,匆促之间,决不能成伟大的工程,况且西湖有天然的图画,这人造的园林,也决不能胜过天然风景。大家正想不出法子的时候,忽然就中有一个韩绅士说道:“如今我有一个妙法了。俺西湖上净慈寺、海湖寺、昭庆寺、广化寺、风林寺、清涟寺,上至灵隐、天竺,尽多名山古刹、高僧大佛,当今皇上,天生聪慧,自幼便喜经典禅机。那五台山清凉寺,圣驾时时去巡幸,寺中设有宝座,皇上常命众僧高坐参禅,寺中方丈,法名慧安,原是世祖剃度时伺候过的,后经圣祖封为智慧正觉佛。皇上和他最好,拜他做师父。这种情形,都是俺托京中官员从亲近内监那里打听得来的。那扬州苏州的官绅,还不知道呢。如今俺们正可以趁此机会,搜寻天下高僧,安插在西湖上各大丛林里;待皇上驾到,备庙中高搭彩棚,大大做法事。另筑讲台,请各高僧上台讲法。皇上见了,一定欢喜,又可以见得我们省中官绅的清高。”
当时,浙江巡抚听了,便问他:“老兄如何知道皇上必定欢喜?”那姓韩的说道:“皇上从扬州、苏州一路行来,享受的尽是声色繁华,忽然见这清静佛地,好似服了一剂清凉散。皇上又是佛根的,如何不喜?”一席话,说得在座诸人,个个称妙。那巡抚又说:“俺们要求圣心愉悦,非得去请五台山法师来主持各寺不可。”当下由巡抚修了一封密书,派人昼夜趱程,赶到五台山去请名僧。
这时清凉寺主持僧慧安,已告老退休,由大徒弟曼如当家。那曼如虽说参禅聪明,却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见杭州巡抚派人来请高僧,知道这是发财的好机会,便冷笑着对那人说道:“你们杭州人也知道急时抱佛脚吗?如今俺山中正要修造铜殿铁塔,最少也得一百万银元,才得造成,师兄弟都下山四处募化去了,谁有空儿去踏江南的龌龊地方!”那人见曼如口气决绝,杭州接驾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心中焦急得不得了。便再三和曼如商量,师兄弟既不出山,便求大和尚派几位兄弟去,也是好的。那曼如只是摇头不应。那人急得没法,便答应捐二十万两银子,修造铁塔;后来慢慢加到四十万块钱,那曼如才答应下来。立刻在耳房里唤出四个和尚来,吩咐他们跟着来人到杭州说法去。那班杭州官绅,听说请到五台山高僧,便兴高采烈,预备清洁禅堂,庄严的讲座。这四个和尚到杭州的时候,合城官绅都前去迎接。谁知见面之下,谈论起来,却是一窍不通,举动恶俗,不觉大失所望。只因他们是五台山来的,便也照常敬重他们。那知这四个和尚,住在寺里,渐渐的不守清规起来;起初还不过是偷荤吃素,那寺院后门外,常常见许多鸡毛鸭骨。后来索兴偷起女人来。
苏杭女人本来是信佛的多。这时听说杭州地方设广大道场,那苏杭一带的名媛闺秀,趁驾未到以前,都抢着到西湖上来朝见名山,瞻礼佛像。那和尚便在寺中造着密室,见有略平头整脸的妇女,便拉过藏在密室里;不上一个月工夫,被他骗去的妇女,已有三十六个。那邻舍人家和远路香客,见走失自己的妻女,便吵嚷起来,四处找寻。那和尚雇着工匠,天天在庙里建造深房曲室,没日没夜和那班妇女在里面宣淫作乐,又擅自把庙中产业押的押,卖的卖,他仗着是皇上师弟兄的势力,有谁敢拦阻他?便是走失了那班妇女,也明知道是这几个和尚闹的鬼;虽有那班妇女的父兄丈夫告到官里来,也只好装聋作哑,不去理他。那和尚胆子越来越大,后来索兴连官家眷属,也被拐骗去了。
这时塘栖地方有一个绅士姓杨,曾经做关外总兵,养病在家。
他有一位姨太太名叫琳娘,原是窑姐儿出身,只因她面貌长得十分标致,这杨总兵十分宠爱她。琳娘一向信佛,听说杭州地方迎接高僧,建设道场,便和总兵说知,要到杭州烧香去。总兵官也依她,亲自陪她到杭州来。谁知只到了三天,那琳娘便不见了;四处找寻,毫无影踪。这总兵急了,告到将军衙门里;那将军派了几个亲兵,帮他找寻。后来这总兵偶然从琳娘贴身丫头口风里听出来,才知道他的姨太太,是被五台山来的和尚骗去的。他原是一个武夫,听了这个话,如何忍得,便产时带了自己的跟随,打进庙去。果然在地窑里找到了。这地窑打扮得锦帐绣帷,铺着长枕大被;点着不夜天灯。那琳娘和别家十多个妇女,都关在窑子里。总兵急找那和尚时已逃得无影无踪,气得那总兵咆哮如雷,带着琳娘,要赶上苏州去叩上告。慌得那杭州一班官绅一齐来劝阻,又由大家凑了十万银钱,算是遮羞钱,送他回乡去,那走失的三十六个妇女,一时都找得,由地方备了船只,个个送他们回家去。
这一场大闹,把个庄严的佛场,打得七零八落。看看接驾的日期。一天近似一天,那道场必须重新修建,且不去说他;最为难的,在这短促日期,到什么地方去请名僧来主持讲坛?后来还是那韩绅士想出一个救急的法子来,说:“杭州是文人荟萃之区,深通佛典的读书人,一定不少,我们何妨把他们请来,暂时剃度,分主讲坛。”韩绅士这个主意一出,那一班寒士略通佛典的,都来应募。韩绅士自己也懂些大乘小乘的法门,便一个个当面试过;拣几个文理通顺,聪明有口才的,便给他们剃度了,分住各山寺院。和他们约定,倘能奏对称旨的,便永远做和尚,送他二万两银钱;没有接过驾的,待皇上回銮以后,任听回俗,另送他四千两银钱酬劳。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