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余由室中外出,一宫眷谓余大幸,而得如许赐物。且谓渠自来宫中近十年矣,尚未有如是之多也。余见渠似相嫉者。皇后闻是,特来与余等语,且告渠余来宫时,除西衣外,无所有也。苟太后不以相当者见赐,余将奚以自备。然宫眷之与吾龃龉也,此由其端倪耳。其始余殊不之置意,直至某日,有一宫女,以无礼之语相刺,渠谓余未来时,太后爱之固至笃也。惟余则答以彼无权可与吾计议。时皇后亦在坐,乃与彼等计论其所以待余者。并谓苟余得机遇,必举是以告太后。是言颇有效用,因此后,遂无有以言语相窘者矣。
一日,值太后下午休息后,余遇皇帝于途,彼方返其私宫也,仅有一太监随之,余以是殊奇异。此太监,盖帝所私有,深信任之。帝询余何往,余以往室中休息答。继谓其久不见余矣。余闻是而笑。因每日晨间,固无不于朝中见之。帝曰:“自画士来此,余遂无隙得与尔闲谈如昔日者矣。颇虑吾之英文,殊未有进步,盖以无人助我,而尔又日陪从画士也。吾见尔与之相处,殊形快乐。吾思此,盖以孤独所致耳。惟尔方监察其后,彼曾有所觉察否?”吾告以:“谨慎从事,殊未有所宣泄,想彼尚不致以监视见疑。”帝乃曰:“有谓彼为太后绘毕后,将复为吾画像,吾知此必流言也。吾颇欲知果谁言是者。”吾告帝:“吾今乃始闻其说,故不可以相告。”继询伊:“果否欲画一像?”乃仅答曰:“欲吾答此,殊属为难。惟吾究应绘与否,尔知之稔矣。吾见太后摄肖像甚多,下至太监辈亦有之。”吾闻此,立明其意之所在。乃询帝:“果以小摄影器来,为摄影,究愿之否?”帝状呈惊异色,而询曰:“尔亦能摄影否?苟此举而不危险,俟有机遇,试为之可也。尔必毋忘。但行此必审慎耳。”
于是帝又变其语词而言曰:“今且有暇,可相话语矣。吾欲有所询尔,望尔必以实告。外人之于吾也,其意见果何似耶?曾以吾为有法行与睿智者欤?吾固亟欲知之也。”乃吾尚未能有所言,帝续言曰:“吾固知之甚悉,彼等视余,固等于儿童,而无足轻重者也。其语余来,果如是否?”吾当告以:“外人之询余者颇多,然仅询帝为何如人,而彼等意见,特未之及。其得而知之者,仅谓帝之起居康豫耳。”帝又言曰:“苟彼之视余,而有所谬误,则宫廷间守旧之笃,实尸其咎。自余御极,殊不欲有所言,或有所建白。卒之外人,见余无所事也,乃相率目余为庸碌者矣,吾知其然也。再有询尔者,尔其以吾所处之地位实答之。吾素抱宏愿,期所以利达吾邦家,而吾非元首,不能达之。尔之所知,虽以太后之权势,恐尚不足以变更中国之现状。纵曰能之,亦非所愿。吾恐改革之期,尚不知何日耳!”
帝又谓苟能允彼游行各处,一如欧洲君主者,则事之佳妙何极。惟彼之于此,则永无望耳。余当告帝:“圣路易博览大会,诸亲王中,多有愿往视之者。苟此事而能善为布置,则吾国与各国之殊异,以及俗尚之区别,彼等见之,可尽知之矣。”帝于此颇觉踌躇,盖以前此从未有允是类之请求者。
余等话语甚久,所言者多西国俗尚也。帝谓颇愿一游欧洲,观其政事,究如何措置者。
方是时,忽一太监来,谓太后已醒。余于是乃匆匆向彼室中去。
今至十月矣,其第一日雨雪,太监请训太后:谓其诞辰之庆礼,仍如往时于颐和园中举行否。颐和园者,太后之所乐居,曾如上所述者也。故彼立允其请,而谓种种典礼,一如往时,预为布置。于是总管乃以一名单,上书各郡主之姓氏及其爵位。又一名单,上书满洲官吏之妇女姓氏。呈之太后,俾伊选择,果谁氏而为太后所欲以来宫中叩贺者也。此时太后共选四十五人,此诸人者,俱各以太后之命召之入宫。当此际,余方立于太后座后,彼四顾而言曰:“曩时吾诞辰之庆礼,率不欲招致多人,此次实出例外。盖欲使尔一见彼等之装束,与其于宫中仪则,果如何茫昧耳。”
此次典礼,以十月六日为始期。加尔女士已返寓美国使馆。余母余妹及余,乃返宫中。六日破晓,太监等乃以各色之绸,饰循廊,且于各处及树之中,悬灯笼焉。约七时,祝寿者均至。余见之,始深然太后之言。太监乃导彼等于诸宫眷之前,惟状甚羞缩,鲜有所语也。继复导之以入于憩室,其中人已甚众。吾辈宫眷,皆退立廊下。其中颇有衣饰华丽者,惟其颜色甚古,状态亦丑陋。余等视之既之,乃趋太后前,而报告各事焉。
太后凡值际会如此次者,其神志绝佳,于时乃多有所询问。继于他事中,询余等曾于来宾内,见有老妇人,而衣着如新妇者,独渠一人也。今召之来,以其曩时曾与宫中有关系故。太后又谓彼尚未亲见其人,惟知其甚颖慧耳。乃余等尚未见之,意彼或未来也。
太后装束甚速,既毕,即入厅堂中。太监总管乃以诸人入,引见太后。余等宫眷,排列成行,立其宝座后。彼等既入堂中,有叩首者,有请安者,又有并不致礼者。其实似无一人知其应如何而可。太后与之略作逊辞,并谢其贺礼。
今余且述太后之为人,凡有所赠,或有所事者,虽至微,彼恒谢之。此盖与常人所述者,大相殊也。
时太后明知诸人无不张皇也,乃谕总管导之入各人之室中,并嘱其毋庸客气,且去休息。各人乃双踟蹰,不知其应去与否。直至太后谓余等曰:“可导之去,以觐皇后焉。”
余等既至皇后之宫,彼等觐见如仪,且不似前此之羞涩矣。皇后乃告彼等:“苟欲详知各节,或于宫礼无稍差误,宫眷中无不愿告之者。”且决议每宫眷一人,各任来宾数人,授之仪节。以初十之典礼,苟有谬误,诚不美观。故余等乃从事均派,人各得来宾若干,以监督之,且以所应行诸礼授之。
值太后午后休息时,余乃往谒诸宾之任余职内者。诸宾中,太后所述之新妇在焉,故往见之。颇使余爱其为人,并觉伊殊有趣致。伊固显然曾受教育者也,与多数之满洲妇人,殊不相类。且见其诵读绝佳。于是余乃以应行各事,详为彼等解释,并对于太后之应如何称之也,至此一端,余不稔以上曾述之否,无论何人与太后语,则称之为老祖宗;自称也,不曰我,而曰奴才。凡满人家族中,其仪则仿是。代名词之你我二字,率以父亲或母亲及男或女代之。太后于此等仪节,注意最严。由此日至于初十,此四日间,诸来宾乃学习宫仪,并往剧场观戏。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