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话说得衆党员同声赞可,欢呼如雷。於是谭人凤身赴香港,要会见黄兴、赵声,告诉他宋教仁的计划。
原来赵声自那年江南撤差之后,遨游南北,物色人材,无非为实行革命之预备。偏遇粤省大吏慕名来聘,赵声将计就计,遂又做了粤省新军标统。就任未久,即有钦廉之乱,大吏飞调赵声带兵前往迎敌。赵声遵令到了那里,见通只十余个革命党员。其余声势汹涌的,大半是土人,为了抗捐的事,戕官毁署,骤看去似乎十分利害。赵声知道事情是不成的,不欲伤害党人,趋前抚慰道:“诸君事未可为,土人之气易馁,怕不很可靠呢!
"党人闻言感动,顿时散去。土党失所依恃,也各分道窜去。
自谓建此大功,必得上官信任,不意奏凯回来,就得友人报信,说有人告发你私通革党,上头很起疑,怕就要来查办了。赵声一得此信,连夜乘轮到香港,跳出了虎穴龙潭。大吏见他弃职潜逃,私通革党之事更确,於是悬红五万金,密派侦探严缉到底何尝缉着?
当下谭人凤到了香港,会见黄兴、赵声,说出宋教仁的计划。黄兴跌足道:“可惜来迟了一步,此间已经准备再举攻省城,如何好临时变呢?”谭人凤道:“本来想是从长计较,既经决定了,那就不必说了,现在办得怎么样了?”黄兴道:“各地同志,我已发信去知照,一俟到齐,即定期大举。”谭人凤道:“那么居、宋两君,也该赶快去知照他。现在居正已回武昌,宋教仁也到了上海《民立报》去。”黄兴才待回答,倘见一人大笑而入道:“好了,石屏到了,又多一个帮手了。”
谭人凤回头,见进来的正是老同志林文林广尘,同志相见,握手询问,喜溢眉宇。谭人凤道:“广尘德望,为三林第一,福建同志,无不听他的指挥。此番大事,闽省同志,只要叫他写信去。”林文笑道:“不势石屏费心,我早已发了好多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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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询问了一回别后情形,赵声道:“故人相见,不可不痛饮一醉,白坐着很沈闷。”於是四人同步出外,才走得三五步,就听背后有人道:“那不是石屏么?几时到的?”四人住步回头,见这招呼的是个独臂少年,原来此人姓喻,名培伦,字云纪,四川资州人氏。系出世家,聪颖绝代,十余龄即通群经大略,学为声律对偶之文,辄有惊人奇句,老师宿儒,无不喷喷称道。他偏厌恶科举,欲把帖括弃掉。年十七,来日本留学,入中学普通科,三年毕业优等,复入千叶专门医药学校,得补着官费。此时留学界嶔奇大落之士,云合雾集,争先签名人同盟会,喻培伦隶暗杀部。所以肄业医药,专习研究炸弹。
彼时革命党中,着名制造炸弹专家,要算着黄复嘉。复嘉的炸弹,从梁慕光学来。慕光也是一时人杰,惠州失败后,逃来横滨。他的炸弹学,自德意志人那里学来的。喻培伦因制造不慎,药品爆发,负创昏绝数日,在医院中卧了一月开来,方才痊愈,但是一条臂膊,就此残废了。旋因东京市厘幅辏,日警窥伺綦密,练习很是不便。同了复嘉潜居荒山中,精心研究,有时以摄影邮示同志,虽纤簿片楮,闪烁飞腾,现出星电喷射之象,令人目眩神惑,神乎技矣。上年汪兆铭、黄复嘉北上京师,拟刺监国摄政王,喻培伦竟力制造,满拟继续进行,缺了药料,於是偕某女士到日本购药。等到摒挡就绪,行抵天津,兆铭、复嘉都已被捉将官里了。缇骑四出,严缉同党。喻培伦与某女士才登日轮,追捕的已经踵至。船长告诉他这两个是安分留学生,才得没事。到了东京,偏偏东京各新闻,都有汪、黄同党逸东的记载,驻日公使疑而大索。查着喻培伦废课綦久,很有嫌疑。遂一面扣费除名,一面请日警缉捕。培伦知道东京站脚不住,於是就走了香港来。
当下谭人凤与喻培伦彼此招呼,敍谈别后情形。赵声道:“咱们馆子里去谈罢!”於是一行五人,进了一家大餐馆,西崽引着,走过第三号餐室,听得里面一阵笑声,却是熟人声音。
赵声道:“谁在这里?我进去瞧一瞧!”说着,推门而入,随见他回出来招手道:“石屏,进来进来,我跟你介绍两个朋友。”
谭人凤等跟着进去,见里面共是三个人,两个都有四十上下年纪,一个却只二十多岁,那动静举止,瞧去都似工界人物。
就听赵声介绍道:“这位就是谭石屏先生。”三人听了,就抱拳致敬,表示诚恳。赵声又向谭人凤道:“此位是黄鹤鸣君。”“那位是韦云卿君。”又指少年道:“这一位是杜凤书君。
都是同志中的实行家。”谭人凤抢步上前,执住黄、韦二人的手,发出极恳挚的语言道:“吾党有三君,真是中国前途莫大之幸福!”三人一闻此语,直感得满眶热泪,几乎奔突而出。
原来这黄鹤鸣,名叫养臯,广东南海大涡村人氏。父兄早故,家中只存个老母。自幼失於教育,性情放纵不羁,在羊城联泰机器厂学习机器工艺,毕业后终日赋闲,在城中作拷家过活。辛丑年,星洲机器厂聘他作车匠,他在星洲地方,又学得神打之术,聚徒教授,所入甚丰。除养亲之外,只知纵情花酒,国家种族,世界大势等事情,他脑里头简直影踪都没有。后来交着了益友杜凤书,经凤书苦口开导,告诉他中外强弱之理由,满汉民族之消长,革命为救国第一善法等种种大义。他听了如黄梁陡醒,顿悟前非,於是尽将神打器具毁去,涤瑕荡垢,竟如蚀后的日月,光明灿烂,前后判若两人了。签名入革之后,更得同志啓迪,知识愈增,诚也愈挚。每逢党中筹办要事,他必竟力捐输,不稍吝惜。这年,他在星洲接着黄兴的信,跃然起舞道:“吾责可尽,吾志可偿了!”是夕与杜钰兴字凤书的,密室谈心,竟谈了一夜。即於次日束装先返,抵港之后,与同志相得甚欢,办事精慎勤劬,不知劳瘁。党人无不叹服。
那韦云卿是广西永淳县人,年已三十八岁,生平寡言笑,喜怒不形於色,貌仅中人。非久与相处,不知他怀报国之志也。
天性尚武,好驰马试剑,投军广西提督苏元春帐下,初列先锋队,继擢哨弁,殊为苏所器重。苏提台因罪戍新疆,云卿携妻子返里,得闻民族主义之说,顷刻感悟,勃然起道:“今儿才知前此是误入歧途,妄杀同种,真乃罪无可逭,不可不赶快立功自赎。”於是束装抵河内,觅知己介绍,投身革命党。钦州之役,党军破防城,攻灵山,云卿出力最多。镇南关、河口等役,云卿均冲锋陷阵,勇武绝伦。党军解散之后,留寓在河内。
偏值法人搜索党人,异常紧急,云卿避地海防,竟被拘入狱。
递解到新加坡,又被保皇党构陷入狱,被禁七十日。出狱后,即抵暹罗,寓在阅书报社内。上年夏季里,偕旅暹同志为云南之后,中途遇阻,折回暹京曼谷,仍寓在阅书报社。此番接着港中来信,知道即日大举,遂与同志买舟来港。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