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嘉佑中,未有谒禁,士人多驰骛请托,而法官尤甚。有一人号“望火马”,又一人号“日游神”,盖以其日有奔趋(五四),闻风即至,未尝暂息故也。
李侍郎仲容,涛相之后,基德恬退,不与物校,时人目为“李佛子”。享年七十,腊月八日,无疾而逝。观文丁公度为撰墓志,叙其为人曰:“天禧中,士风奔竞,公在文馆,淡然自守,同列中负人伦之鉴者曰:‘李公他日名位显,年寿高,我辈俱不及。’迄今皆验。”
太祖庙讳匡胤,语讹近香印,故今世卖香印者不敢斥呼,鸣锣而已(五五)。仁宗庙讳祯(五六),语讹近蒸,今内庭上下皆呼蒸饼为炊饼,亦此类。
钱武肃王讳镠,至今吴越间谓石榴为金樱,刘家、留家为金家、田家,留住为驻住。又杨行密据江淮,至今民间犹谓蜜为蜂糖。滁人犹谓荇溪为菱溪,则俗语承讳久,未能顿易故也。
刘温叟,父名岳,终身不听乐,不游嵩华(五七),每赴内宴闻钧奏,回则号泣移时,曰(五八):“若非君命,则不至于是(五九)。”此与唐李贺父名晋肃,贺不敢举进士,事颇相类。
杜祁公衍常言: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则所讳在我而已,他人何预焉(六0)。故公帅并州,视事未三日,孔目吏请公家讳(六一),公曰(六二):“下官无所讳,惟讳取枉法赃。”吏悚而退(六三)。
公酷嗜吟咏,致政后,作林下书怀诗,曰:“从政区区到白头,一生宁肯顾恩雠?双凫乘雁常深媿,野马黄羊亦过忧。岂是林泉堪佚老?只缘蒲柳不禁秋。始终幸会承平日,乐圣唯能击壤讴。”然余不见野马黄羊事,后读唐张说传乃见之,则所谓“吾肉非黄羊,必不畏吃;血非野马,必不畏刺”是已。
余皇佑壬辰岁取国学解,试律设大法赋,得第一名。枢密邵公亢、翰林贾公黯、密直蔡公抗、修注江公休复为考官(六四),内江公尤见知,语余曰:“满场程试皆使萧何,惟足下使萧规对汉约,足见其追琢细腻。又所问春秋策,对答详备。及赋押秋荼之密,用唐宗赦受缣事(六五),诸君皆不见。云只有秦法繁于秋荼,密于凝脂,然则君何出(六六)?”余避席敛衽,自陈远方寒士,一旦程文,误中甄采。因对曰(六七):“文选策秀才文有‘解秋荼之密网(六八)。’唐宗赦受缣事,出杜佑通典,唐书即入载(六九)。”公大喜,又曰:“满场使次骨,皆作刺骨对凝脂。惟足下用杜周传作次骨,又对吹毛,只这亦堪作解元。”余再三逊谢。是举登科,名在行间,授临汀狱掾。公作诗送余曰:“太学鲁诸生,南州汉掾卿。故乡千里外,丹桂一枝荣。莫叹科名屈,难将力命争。他年重射策,词句太纵横(七0)。”盖公欲激余应大科故也。枢密邵公亦蒙见知(七一),屡加论荐,常谓余诗浅切,有似白乐天。一日阅相国寺书肆,得冯瀛王诗一帙而归,以语之,公曰:“子诗格似白乐天,今又爱冯瀛王,将来捻取个豁达李老。”(庆历中,京师有民自号“豁达李老”,每好吟诗(七二),而词多鄙俚,故公以戏之。)遂皆大笑。然余赋才鄙拙,不能强为豪爽,今齿已老,而诗格定,时时遣兴,实有李老之风,足见公之知言也。熙宁中,余辟定武,管勾机宜文字,公时牧郓州,附所作诗一大轴,并寄余诗曰:“流年直是隙中驹(七三),别后情怀懒似疏(七四)。天上又颁新岁历,床头未答故人书。殷懃鱼雁功曹檄(七五),狼籍杯盘上客鱼。好在仲宣家万里,从军苦乐定何如?”未几,公即捐馆,迄今追念知己,每增感怆。
校勘记
(一)太祖即下令诛绛而赦颖“而赦颖”,抄本类苑卷五四作“义颖而赦之”。
(二)少许可又谈论多所折难原本“可”作“人”,无“又”字,据类苑卷三六、诗话总龟卷一四增改。
(三)知朗州诗话总龟卷一四作“知鼎州”。
(四)颖倒屣延迓“延迓”,诗话总龟卷一四作“迎迓”。
(五)以至忘食诗话总龟卷一四作“至于忘食”。
(六)异日抄本、诗话总龟卷一四作“翌日”,类苑卷三六作“翼日”。
(七)胆怯何由戴铁冠“戴”,类苑卷三六作“带”。
(八)三署每传朝客说“署”,诗话总龟卷一四作“谏”。
(九)乃然顶祷佛“祷佛”,抄本作“默祷”。
(一0)即今邵武玉堂里香严寺是也“玉”,抄本作“王”。下同。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