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身穿重孝的小将冲着杨衮跪下,放声大哭。杨衮甚感诧异、急忙搀扶起来,问道:“请问,你为何知道我是杨衮?你见了我,又如此悲痛?!”这位小将边哭边说:“你不是说你曾经跟高思继学过枪艺吗?那位白马银枪高思继,乃是家父啊,我就是他老人家的不孝之子高行周啊!”“噢——原来如此。那么。你为何身穿重孝?难道高大哥他----”“家父不幸,竟被大梁王朱温的战将王彦章给挑死啦!”杨衮听了这话,心里比钢针扎的还难受啊!他强抑胸中悲痛,擦擦脸上的泪水,问道:“高大马曾经对我说过,他被李存孝挟进太原,又被李存孝释放之后,便决心老守田园,再不复出与人对持,为何在我离开高家庄后,他又改变了主意?”高行周说:“叔父,此处不是讲话之地,到店房内再对你叙说一切吧!”高行周的家将把杨衮的马接过去。杨衮便跟高行周进了店房。高行周对杨衮说:“叔父,你我就住在一起吧!”然后叫家将告诉店家给杨衮准备酒饭。霎时酒饭备齐。杨衮一边吃饭,一边问道:“高大哥当年誓不与人相持,为何在我走后,竟违了自己的誓言,又复出与王彦章对持?”高行周说:“晋王李克用共有十三位太保,十一太保康君立和十二太保李存信乃是李克用的义子。
康君立和李存信为人奸诈,对李晋王偏爱十三太保李存幸甚是嫉妒。对晋王李克用封李存孝为沁州王心怀不满,二人便设下毒计,诬告李存孝已反,又假传父命,将李存孝五牛分尸而死。那黄河水贼王彦章原是李存孝的手下败将,暗下决心:有李存孝在,他永不出世。便逃到寿章县,隐姓埋名去了。后来,王彦章听说李存孝被人害死了,他这才出世,投到梁王朱温名下,朱温封王彦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王彦章向朱温献了先除昭宗,再擒晋王之计,朱温骗唐昭宗迁都汴梁,杀了昭宗,登了帝位。封王彦章为马步禁宗都元帅。晋王李克用听说朱温弑君夺位,便起兵讨伐朱温。引兵四十万,直抵宝鸡山扎下营寨。此时各路诸侯,也有讨伐朱温之意,亦汇集九十余万人马,投奔宝鸡山来。梁帝朱温闻报,命王彦章领兵十万,星夜起程赴宝鸡山破敌。因李晋王失了李存孝,朱温有了王彦章,双方交锋多次,朱温连连获胜,晋王接连败北,不断损兵折将。速派大太保李嗣源来到我家,请家父到宝鸡山助李晋王破敌,家父对李嗣源说:‘自从勇南公李存孝将我擒去,饶我不死,我已言明,誓不与人相持。今已数年,我再出去,岂不违我誓言!’李嗣源激家父说:‘我与土彦章对阵之时言道:你战败我,不足为奇,你若能战败白马银枪高思继,才是当世英雄。’王彦章忿然大叫:‘我再不来索战,你将高思继请来,我要他的性命!’家父被他激得心头火起,遂同李嗣源向宝鸡山奔去。家父到宝鸡山当日,即与王彦章交起手来。二人混杀到天黑,不分胜负,晋王鸣金收兵。次日二人又战。打了五十来个回合。王彦章见赢不得家父,拨马拖枪便走。家父疑王彦章已怯阵,便催马追去。
王彦章回头一看,家父追得切近,回马便是一枪,家父踅马不迭,竟被王彦章刺于马下!王彦章心毒手辣,下马挥刀,又将家父首级取去。可叹家父死后,连个完整的身躯也没留下啊!”高行周说到此处,痛哭不已。杨衮也哭得昏了过去。家将急忙上前,这个捶胸,那个捶背,好不容易把杨衮捶得缓过气儿起,杨衮又号陶大哭一场,哭罢问道:“贤侄,你这是往哪儿去呢?”高行周悲切切地说:“家父死后,李晋王派人报了丧事,我这才知道家父战死。叔父,家父一生正直,为人仗义,通情达理,爱憎分明,还有一身武艺,竟命丧水贼之手,我这口气怎能憋在胸内!我是去宝鸡山会王彦章,为爹爹报仇啊!真凑巧,竟与叔父相遇,叔父,你为何来到此地?”“我是去太原会李存孝啊!”接着就把别了高思继后,金家岭招亲学锤艺、汴梁城校场骂朱温的经过讲了一遍。杨衮最后说道:“真没想到,死了个狼,驴就蹦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水贼,竟猖狂到如此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见蛇不打三分罪呀,何况这个水贼还是杀害高大哥的凶手。干脆,咱就把这双仇并成一根,把李存孝给我点起来的满腔怒火,一股脑儿烧到王彦章的头上得啦!贤侄,既然李存孝已经死了,我也就不去太原了,我和你一同去宝鸡山,非把王彦章的脑袋割下来不可!”高行周高兴地说:“有叔父鼎力相助,报家父的仇就有望了。”叔侄二人接着就谈起王彦章来,一夜没有睡觉。天到黎明时刻,两个人觉得困了,便想睡一小觉,天色大亮,再起程奔宝鸡山。杨衮、高行周刚刚倒下,就听店家不知和谁在前院吵囔起来?
接着就“噔噔噔噔”传来脚步声响,听来不止一人。霎时,“咣当”一声,店家把门推开,进来大声嚷道:“客爷,又有人要强占您的房间,我阻挡不住,他们竟闯进来了!”高行周和杨衮急忙起身,来到院内一看,果然从前院跑来七八个人,其中六七个人都是部将打扮,只有为首那人,外表很不平常,怎么见得:
看身材,八尺高,凤盔锁甲绣狮袍;护心镜,放光豪,蟠螭大带紧煞腰;绿云靴,双足着,战裙罩膝随风飘;悬一壶,点铜箭,虎筋弯弓珠宝雕;
霜锋剑,沙角鞘,手掌偃月安汉刀;牵匹马,名黄骠,登山跳涧任逍遥。脸上瞧,黄面貌,炯炯虎目吊眉梢;天庭宽,地阁饱,通贯鼻子颧骨高;
两耳有轮似元宝,微有黑髯挂嘴梢。杨衮和高行周看罢,火就没了,为什么?此人外表不凡,定不是那城狐社鼠之辈!杨衮心想,要以他人之心,度己之腹。我赶了一天的路,人家不匀店房,我就火啦,人家赶了一天一宿的路,找不到店房,能不急吗?高行周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昨夜杨衮叔父想匀店房,我就冒冒失失跟他打起来了,结果是自已人,跟这个人可别再冒失了。何况我跟杨衮叔叔马上就要起程,让给他几间房子又有何妨?杨衮和高行周微微一笑,同时问道:“这位客官贵姓?”这个人方才火还不小,一看人家笑脸相迎,火也上不来了。抱一抱腕,说:“吾乃沛邑沙陀人氏,姓刘名皓字知远。”
高行周闻之一惊,急忙问道:“你莫不是那位潼台抢亲,连败朱温一十七阵的刘知远吗?”这人笑道:“我刘皓便是知远。那已是过去之事,提它又有何用?”诸位要问刘知远“潼台抢亲”这件事是怎么回事?[注2]原来,朱温为了扩允实力,便派杨彦洪为使请来沧州节度使王铎,摆酒设宴款待王铎,席间杨彦洪与王铎说:“我主有一世子,聪慧过人,我主闻听令爱,年方二八,正是待嫁之龄,我主有意与大人结为秦晋之好,将来也可同心协力共扶帝室。此等美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铎唉了一个口说:“此事虽是美事,只奈何说迟了一步,我女已经许给潼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子了!”王铎言声刚落,朱温冲冲大怒,拔剑在手,指着王铎说道:“我子为婿,难道还辱没了你吗?你若敢说三声不可,我教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王铎一看,自知自己失言,说道:“大王息怒,若不嫌弃王铎家门寒微,早晚必选一吉时,将小女送至府中。”朱温闻听哈哈大笑,将剑弃于地上,说道:“哈,哈,我拔剑惊着王大人了吧,我只是与王大人开个小玩笑而已,王大人还请见谅,既王大人同意这门亲事,那就这么定下来吧。”朱温遂将其弟朱义和儿子朱友珍同王铎去沧州迎接。王铎回到沧州,进了衙门就愁眉不展,卓氏夫人不解,上来相问,王铎叹了一口气说道:“人人都道养女好,谁知道我养女养成祸来了。
朱温老贼把我骗入汴梁,饮酒之中,拔剑相逼,叫我接儿女许他世子为妻。此贼现在势力很大,而且心黑手狠,我为保活命,诈他说我同意了,可那知老贼城府极深,怕我变卦,派他儿子朱友珍随我同回,即可就要迎亲,如果将亲真许给老贼,一是以后必受控于老贼,二是如何对得起岳彦真父子,我真是两难,无计可施,故而烦恼啊。”卓氏夫人一笑,说道:“此事何难,老爷可急修书一封,派亲信人,交与岳彦真,如果他岳家有精兵猛将,可领一支军马在潼台抢夺;如果岳家也不敢惹朱温,那便将女儿娶到朱家。一则,儿女缘分由天定;二则也可避免得罪朱岳两家?老爷你说如何?”王铎听吧,拍手称善,急书一封星夜送到潼台。岳彦真接到王铎之信,折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将信交给儿子岳存训,说道:“训儿,你看一看这封信,你意如何?”岳存训不知如何事,打开一看,当时冲冲大怒,说道“焉有此理!夫妇乃人伦之大纲,我与王小姐既有秦晋之盟,他便是我妻,我安肯叫她别嫁?若被老贼朱温夺去,儿我还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人世。儿将领一支人马,来去拦截,势必要夺回我妻。”俗语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别说岳存训,换了谁,谁得也得激眼。
岳彦真闻听又喜又忧,喜得是儿子有骨气、有志气,将来必是人杰,忧得是心里也是为儿子担心,那朱氏父子不是好惹的,正在此时,一人挺身而出。“我愿意于公子同往!”岳彦真一看大喜,此人就是徐州沛邑沙陀人,姓刘名皓字知远,此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岳彦真一高兴,忍痛割爱将自己的宝马黄骠马送于刘知远,派他与子同行,去拦截朱家迎亲的队伍。说书简短,王铎得知岳家已派兵拦截,就命女儿梳妆打扮已毕,速上了香车,自己还亲自陪着送出百里。朱氏叔侄,自然十分欢喜。那知刚走到潼台,就被刘知远截住去路,刘知远厉声大骂:“我在此久等,快将小姐留下,饶你等性命。如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手情。”朱义本是一酒囊饭带之辈,听罢落慌而逃;朱友珍感觉自己这两下不含乎,而且美人在旁,跃马挺枪上前,就与刘知远打在一起,两马相交,不到数合,知远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朱友珍斩于马上,可惜朱友珍,自视清高,为了美人,丢了性命。此时兵将冲上前来,抢夺了香车,保着小组回到了潼台。单说朱义带着残兵来见朱温,如实一说,朱温痛得大叫一声,昏绝于地,众人忙上前抢救,好半天,才把朱温抢救过来。朱温怒火中烧,即命领兵三十万,上将百员,朱景龙为前锋,杀向潼台。再表,岳存训高高兴兴领着人马回到潼台,把事情经过与岳彦真一说,岳彦真吓得魂不附体,大骂存训不孝,引祸上身:“你你你,你抢回人也就算了,为何要杀死朱友珍,那朱温哪能善罢干休。”
刘知远上前说道:“大人不必担心,祸是我惹下来的,请给我一支人马,我必诸杀朱温。”岳彦真开始还不信任刘知远,派伯宁出战,那伯宁不到几回,就被朱温的先锋朱景龙斩于马上,岳彦真没有办法,只好派刘知远出战,刘知远走马活擒朱景龙,连败朱温一十七阵,杀的朱温胆颤心寒,这一役刘知远的威名远播。今天,高行周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刘皓,真是喜出望外,急忙抱腕拱手,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口得见,真是三分有幸啊!”刘知远拱手还礼,说:“岂敢,岂敢!今与二位小将相遇,刘某也是颇感荣幸!只是不知二位尊姓大名,实为憾事!”杨衮说道:“我乃西宁人氏,姓杨名衮,他是白马银枪高思继之子,名叫行周。我和他乃是叔侄,也是在此邂逅相遇啊!”刘知远点点头,说:“噢——怪不得这位小将身穿重孝,原来被王彦章杀死的那位高思继就是令尊啊!”“高思继正是家父。”刘知远问道:“二位是到哪里去呀?”高行周说:“此处不便讲活。刘将军走了一夜的路,想必又饿又累。还是请到房内,一边吃饭一边叙述一切吧!”高行周和杨衮把刘知远让进房内,让店家送来酒菜,就陪着刘知远吃喝起来。在饮酒中间,刘知远又问高行周和杨衮往哪里去?高行周说:“我二人去宝鸡山会王彦章,为家父报仇雪恨。”刘知远说:“哎呀,我也是去宝鸡山会王彦章啊!”高行周和杨衮同时问道:“刘将军为什么也要会那水贼?”刘知远说:“晋王发兵讨伐朱温,朱温派王彦章率兵阻截。因晋王失了存孝,屡战屡败。放用金牌调我前去助战。”高行周激动地说:“我们三人同战那个水贼,家父之仇更是不难报了。”
喜得他眼泪都淌下来了。杨衮心想,连李存孝都敢碰,对付李存孝的手卞败将,还用这么多人?听了刘知远的话并没感到高兴。但对刘知远的为人,他却很是敬佩,他想,‘泥泞识马,患难识人’,他也反王彦章,就是同路人了,何不和他交个朋友。在外边闯荡,朋友越多越好啊!便对刘知远说:“我等对王彦章同仇敌忾,患难之交难逢,今日邂逅相遇,实有缘分,刘将军若不嫌弃,我等二人就交个朋友吧!”刘知远说:“掌不及拳,丝不及线’嘛!为了对付那个水贼,贤弟提议结拜,刘某怎能不依?”杨衮大喜。当即冲着外面喊道:“店家,快摆香案!”高行周急忙上前拽了一下场衮,说:“叔父,万万不可如此行事!”杨衮瞪了一眼行周,说:“为何不可如此行事,难道你没有瞧起刘将军和我这个杨叔叔?”高行周苦笑着说:“叔父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和刘将军结拜也可,你和刘将军结拜也行,你我乃是叔侄,怎能一同结拜,称兄道弟?”杨衮把头一甩,说。“叔侄结拜有何不可?‘肩膀头齐为弟兄’嘛!我就不讲究那些俗套!今后咱们就各论各的,高思继还是你爹,我还是高思继的叔伯师弟,你和结拜之后,就按兄弟来论,你决不会因为和我结拜就管你爹叫老大哥!”高行周无可奈何,只好依着杨衮之意行事;高思继跟杨衮论弟兄,高行周跟杨衮也论弟兄。三个人叩头完毕,按着岁数一排,刘知远是老大,杨衮是老二,高行周是老三。刘知远说:“今日弟兄三人结拜,刘某为大。我这做大哥的就表表心意吧!”
立即吩咐店家重摆酒宴。弟兄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谈论各自的往事。可是杨衮心却个在肝儿上,又喝了几杯,就告便解手去了,半天也没回来。高行周一找杨衮,店家说道:“杨将军骑马走啦!”
第7章 悲切切行周谈丧事 别扭扭叔侄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