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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夏曹俊看着他俩肩并肩逐渐走远。郑霜的身体稍稍前倾,马萝显得略矮一点儿。他俩这样肩挨着肩,纤细优美的身体这样亲近,夏曹俊看着便心情激动,总是控制不住。夏曹俊感到气闷时,就到花园里走走,漫步到平台上,凭栏眺望上海城区、大海、圣一阿克赛斯岛。在阳光下,大海总是粼粼耀眼。她倚在栏杆上,想到逝去的年华。马萝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他不爱讲话,很腼腆,总是关在房间里,练习钢琴。她想让他成为音乐家,他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却没能令夏曹俊满意。她原来希望他能表现出一股巨大的激情,能有一股激发乐队指挥的那种灵气,看那些指挥把头猛然一甩,长发便抛到一边,确实带劲儿。夏曹俊完全明白,臆造这样的形象是幼稚可笑的,但是,她却梦想有一天能实现她的愿望。然而,马萝很文静,做事专心。夏曹俊感到失望的是,他温和的性格中稍显柔弱。究竟象哪个呢?八成象雅娜吧。于是,夏曹俊怨恨起母亲竟把她的特性遗传下来。她们从来就没有过母女之情,这种遗传使她们之间更互不理解。而且,杨宇对此公开表示既不屑一顾,又胸有成竹:
  “你把两个孩子都培养成你的人,培养成你的孩子。但是,等他们长大一些,就要回到我的身边,我并不担心。他们毕竟是我的种。”
  邱桦的脸型、眉眼都象,她五官粗犷,身体矮墩墩的,这些特征都是遗传给她的。马萝只保留父亲的黝黑的发色,只保留浓密的棕色汗毛,虽然才十八岁,胸部、臂膀上却已经铺满了。夏曹俊有时觉得,岭下的市区,在她面前犹如一座迷宫。她在心里琢磨,透过表象,她的每个孩子,在各自复杂的个性中,究竟哪些方面象她,哪些方面象。她感到与丈夫相去太远,真担心两种个性无法结合,唯恐邱桦或者马萝是个有裂缝的人,稍一撞击,就会瓦解。
  最近几个月,她越发抱着这个念头不放。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一直防备着,整天提心吊胆,仿佛有什么危险即将来临。
  她想同郑霜谈谈,保持同她的友谊。因为,她感到有这种需要,郑霜把她给迷住了,而且,也是想要了解她所等待的(什么呢?)是否会在她的身上,在他们身上,在郑霜和马萝身上降临。等待的是什么呢?夏曹俊忐忑不安,望着两个孩子离开别墅的花园。
  脚下的城,这座迷宫,杨宇要在这里当国王。不是传说从前的君主为了保全他们的城市,曾牺牲掉年轻人吗?
  夏曹俊望见马萝和郑霜沿着通向码头的公路下山。他骑一辆矮座摩托,她骑一辆大轮轻便摩托。郑霜的车经常超过马萝的车。她俯在车把上,头发随风飘起,海角信号台上方有一段弯路,她疾驰到那里的时候,摩托倾斜得很厉害,从远处看,仿佛擦到了地面。夏曹俊担心会出事,但是,郑霜又挺直起来,隐没在五针松、虹口树一片林木后面,马达声还能听得见。接着,马萝也拐弯。他们就要迎击这座城市,迎击潜伏在那里的无情的魔鬼。
  夏曹俊回到屋里,内心惶惶不安。她后悔在为时不晚的当日儿,没有毅然同杨宇决裂,没有铤而走险,向他开战。他之所以强大,只是因为别人软弱,他的政敌软弱,而她呢,他要她签什么字据,她就签什么。现在,有什么用了呢?要离开,马萝一生下来,她就应该离开,使他免遭杨宇那帮人的腐蚀或威胁,那帮人,只知道权力和金钱是他们唯一的凭证。夏曹俊甚至有这种感觉,他们每个人堕落得越来越深。杨宇愈老愈贪婪。乾坤更加不安,更加隐秘,显出一种无动于衷、或者一副冷冰冰的天真态度。还有那些新的面孔:帕尔松、富林根、马梯奥利、达维松,全是崇明岛国际公司的股东。夏曹俊不得不分担这个公司的股份,让这个规模宏大的旅游中心在崇明岛的岭岗上兴建起来。
  夏曹俊确信,这项企业使杨宇、乾坤迈过一道门槛,而这道门槛又令他们寝食不安。
  他们变得谨慎起来。他们挽着胳膊,心事重重地在别墅花园里散步。当外国投资者两度到上海的时候,他俩躲在别墅的一间客厅里长谈。杨宇亲自把房门锁上,没有理会夏曹俊挖苦的问话:
  “你连我也信不过啦?你就这么心虚?你以我的名义干的事,难道真地见不得人吗?”
  第二次会议结束后的那几天,杨宇非常委顿,脑袋深深地埋在双肩里,好象害怕露面似的,犹如一个怕风吹、怕响动的孩子。在那期间,他接待了那位老太婆,吴迪太太,他要求夏曹俊坐在那里陪他们。
  乾坤的司机拉乌尔把老太婆送到台阶前。夏曹俊恨拉乌尔这个人,他的神情极其冷峻,连眼珠都变白了,一张扁平脸,棱角突出。那天,肯定是星期一,正是用人的休息日,管家和女仆两口子都不在。夏曹俊对拉乌尔说:
  “您若是想进来,我带您到厨房去。”
  她站在台阶上,向他发出这样不冷不热的邀请。他谢绝了,还用眼睛傲慢地打量她。
  “我就在这儿等着。”
  夏曹俊把吴迪太太引向客厅。老太婆把手放在夏曹俊的手腕上,嘀咕说:
  “他非常和气,市长先生,他非常和气,但是,我不会改变主意。我的侄儿想答应,可是,我不愿意,不行。而且,我是主人,只有我说了算,我说不行。”
  她摇晃着右手,腕子上的手镯丁当相撞。
  杨宇一副亲切的样子,假意殷勤地围着这位太太转,就象她是一只猎物,非得麻痹她不可。他显得亲亲热热,令人感动,满脸堆笑,异常爽快。
  “瞧您,吴迪太太,瞧您,瞧您哪,既然您的侄儿,既然大家都对您说,卖掉它是一桩难得的好买卖。您将来就会有。”他压低嗓门儿,“我了解您的嗜好。”他眨了眨眼接着说,“您将来就会有这个,一辈子不愁没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