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年轻好胜呀!”当她坐在他身边时,他常低声说,“总不肯善罢甘休,既要别人投他的票,还要人热爱他。他要求过分了,不过,搞政治的人,全同他一样。”乾坤又点了一支雪茄,“我父亲就象他的脾气,您的父亲,夏曹俊,我认为不一样,他是旧时代的政治家,战争改变了风气。
停下来,走到他们跟前。
“你们在这儿嘀咕什么呢?”
夏曹俊走开了,让与乾坤继续谈话。她在带上门之前,看见他们的头凑在一起。她心里想,他们活象准备干坏事的无赖。这个比喻,在她的头脑里渐渐扎下根。
她在整个怀孕期间,就呆在别墅里,免得出去受乔治的监视,但是,她常常想这码事。杨宇手头掌握的营业资产,她也从中获利,她想弄清楚这些资产的来源。她粗声粗气地盘问黄·,因为她知道,她能把父亲吓唬住。“杨宇和乾坤,两人搭档,还有我、你,咱们都替杨宇签字,戈斯帕尔也是,他的诊所就多亏了他们,真棒。”
黄背着手,在平台上来回踱步。
“现在就时兴这个。”他说,“政治同生意经掺和在一起,从前也是这样,不过,规模不一样。相信我吧,我用眼睛盯着呢,法律。”他举起手臂,好象宣誓一样,“法律还是要一李芷不苟地遵守。你了解我,我从来没有违法,到了这个年纪,我不可能……”
夏曹俊坐在那里。这次谈话发生在她分娩前不久。她感到她的儿子在肚子里蠕动。她的儿子,不是杨宇的儿子。她打定了这种主意。绝不把儿子交到杨宇手中,绝不叫杨宇去塑造他,把他变成杨宇第二,或者另一个乾坤。他将是她的儿子,他将不在乎权力和金钱。在她的想象中,他长得象她,五官端正,躯体里蕴含着温情和力量。他将敢于大胆地体贴人。他将充满着爱。他将成为音乐家,或者天文学家,远远地离开这个泥潭,离开政治、生意。杨宇、乾坤,还有她的父亲黄·(不管他嘴上怎么讲),他们这些人都把手伸进了这个泥潭,贪婪的劲头不亚于情欲发作。
夏曹俊一旦确信了这一点,便不想同杨宇过性生活了。在当时情况下,她拒绝起来也方便,她有了身子,是南方人,本能地尊重要做母亲的人。
“你等邱桦出生那时候。”他引起话头说。
夏曹俊摆脱他,站起身来。
“我想吐。”她说。
她这话不假,但是,她感到恶心,主要不是由于怀孕,而是由于同杨宇接触。她已经受不了他身上的气味。从前,由于他的身体很有活力,她觉得他强壮健美,现在看起来,实在粗俗得过分,简直就是头野兽。
有一次,杨宇在巴黎,她便趁机搬到三楼的一个房间里去住。回来时,她说起了这件事,这对他来说好象是不言而喻的。“我感觉不太好,决定搬到楼,匕单独睡,这样,你也方便,想出就出,想进就进。她说这话时很害怕,唯恐他大发雷霆。而且,有那么几秒钟,她觉得他就要发作。她慌忙倒退几步,双手捂住肚子,保护她的儿子。可是,他仅仅转过身去,回答说:“随你的便吧,你会主动回来的,我了解你。”
他不知道,一个女人发生的变化比表露出来的大得多。
她这次是难产,无法控制挛缩。她透不过气来,疼得直叫唤,或者,她自以为在叫唤,因为,她在咬嘴唇,她感到嘴里有一股热呼呼、甜滋滋的血味。
医生想给她施行全麻,她就是不肯。然而,她明明知道,要按照医生要求的那样用力把孩子挤下来,她是办不到的。这个儿子,她要留在身边,生怕杨宇把他夺走。她渴望他生下来之前,她就同他一起死掉,可是,她又对此感到恐惧和羞愧。这种感觉,如同一个黑球体,用痛苦蒙住了她的眼睛。在麻醉的时候,她想的就是这个。不动手术不行了。她醒来的时候,感到肚子被切开,灼痛从肚脐眼开始一直往下延伸。她伸手去摸,却只摸到绷带。她抬起身,泪流满面,哭得很伤心,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在孩提时代,为了芝麻大点儿的事,觉得活着没趣,倒是这样伤心地哭过。她没护住儿子,还是让人抢走了。
有人把马萝给她抱来。他的皮肤是褐色的,有头发,脸蛋光溜溜的。她第一次把奶头塞给他,她感到碰到他的牙龈,他的小嘴在乱拱。这时,她精疲力竭,陷入甜蜜纯洁的冥想中。
杨宇抱着红玫瑰花来了。马萝哇哇直叫。
“啊,这小子,嗓门儿真大。”杨宇说。
邱桦坐在她小弟弟身边,惊奇地看着。杨宇抚摩着女儿的头发。
“他呀。”杨宇说,“他永远叫,你呢,总得要改姓,这是女人的命运,这也很好。”
邱桦开始哭起来。夏曹俊若是有胆量的话,就会对杨宇高喊;“出去,你什么也不懂,你脱离生活。”
她对杨宇的这种看法,越来越坚信不移了。她给马萝喂奶时,不让邱桦离开一步,还要听杨宇他们谈话。在别墅的花园里,杨宇和乾坤,还有别的人,就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谈话,炮制各区的竞选人名单。“如果……出来竞选,我就过不了关。”杨宇发起火来,“我给省长打电话,随便什么东西,一定得给……一点儿,一根骨头也好,他们希图的就是这个。他要捞到一把才肯退出竞选,我了解他。”乾坤平平静静地回答说:“会有他一份骨头的,省长对你有求必应,继续谈吧。”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