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文静怎么啦。”田庞恶狠狠地追问。
施崇边叙述,边把自己的设想和经过混杂在一起,事实情况反而没说,结果把田庞弄得莫名其妙。施崇说,乔枫警长又讯问过他,带人再一次搜查了文静家,是这样的。他现在用的是公用电话,怕文静家的电话有人窃听。“你家的,你家的电话肯定也有人窃听,管他妈的。”施崇顿了顿,又慢吞吞地说,“什么自杀,不过想把什么都一笔勾销。张荣呀,李芷呀,可不全都解决了?你只要看几行当地报纸上的话:‘文静不过是个色情狂’等等,真叫我恶心。”
“谁自杀?”田庞喊道。
施崇也嚎叫着说:“文静自杀了!你耳朵聋啦?自杀,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除非你成心装糊涂。”
施崇咔嗒一声把电话挂了。
田庞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了一会,又到窗前瞧瞧沿河的街道,剧烈的创伤弄得他没法衡量心里的痛楚,嘴里不断自言自语:朱还会打电话来的。文静的老父亲,总得通知他吧。除非,除非……他在一刹那间,曾经希望施崇是在故弄玄虚,捏造一段剧情来寻寻开心。他这个人,谁能知道他的虚实?可是,不用多久,希望便破灭了。文静一定遭了谋害。田庞越想越有把握。文静那种天真,别人决不轻饶。他是脆弱的。以往,每逢跟文静在一起,田庞总觉得文静这样的人断不会久在人世,只能一死了之。他没法适应现实的生活。
电话铃响了。又是施崇。
田庞说:“讲吧,讲清楚点,别慌。”
“警察、报纸、一切人,都已经有了答案。文静杀死张荣,又杀死李芷,然后自杀身死。你说说看,他们把咱们当什么玩意儿?就这么听凭他们搞吗?”施崇又放声嚎叫起来,“这可不是写剧本,田庞,你懂不懂?昨天,文静还活着。就是在昨天,我还跟他谈了话。”
田庞说:“你得回巴黎来,回来吧,朱。我求求你。”
他为施崇担心,担心他的作风有点象文静那样,当然没那么天真,可是脆弱却不相上下。
“臭狗屎!”施崇说。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掉。
田庞的心情有点古怪,不禁又想起了战争年代。老乾坤手下的保安队员,凶神恶煞般地对他的双亲又骂又打,把两位老人家推向一辆矮汽车。他自己在人行道上,离那儿不到一百米远,跟看热闹的闲人一道看着这个场面。三辆车都开走了,他才意识到今后再也看不见二老双亲了。他离开杭州,经过摩堆郊区,直奔崇明岛。他决定去文静家的庄园。一路上,他心慌意乱,时不时回头瞧瞧,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可又不免有点垂头丧气。
他现在的心情跟当年一样,又气愤,又感到束手无策。
他取消了下午的一些约会,出去想找《当代》杂志社长谢宏水。万一谢宏水能理解,万一《当代》已经在调查文静身死的情况,调查杭州和、乾坤的情况,那么……几个月来,他已经在琢磨这些事。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动机所在。五月里,他和施崇夫妇在家作客,走到他跟前,对他说:“您认识乾坤吧,当地俱乐部就是他开的。”的手坚硬有力,眼光从不躲躲闪闪。田庞又想起了恐怖时期的一些话……“乾坤手下的人尽是些流氓,他则是豺狼、贪得无厌的枭獍。”田庞当年走过青草广场的时候,曾在保安队队部三层台阶的大楼前停下来。他盯着岗哨看,他们一个个年纪很轻,身上的制服又肥又大,自己真想扑上去,抢他们的枪,赏他们一个手榴弹。
他托施崇改编李将来的小说,就是他过了多年以后才扔出去的手榴弹。他选中了上海,阔人区和贫民区之间的长江,尽管他当年在这个地方害怕得嘴里要吐绿水。现在,要紧的是把施崇保护起来。
“听我说。”田庞向谢宏水说明来意,“你听我说。”
谢宏水转过扶手椅。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窄窄的脸庞,眼睛象两颗硬卵石,灼射出当权派的威严。他对田庞打个手势,意思叫他稍安毋躁,然后叫秘书送来末版晚报和法新社的新闻电报。
他一边翻阅报纸,看看新闻电报卷,一边对田庞说:“你想些什么?”
田庞回答说:“没有什么具体的材料。”
他再也坐不住,只管在社长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走在雪白的地毯上,一点也听不出他的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也让墙上的浅灰色织品吸收了。他说:
“反正出了一桩文静事件。和乾坤不可能和这两件凶杀案没有牵连。以前还有三位老人遭杀害,你记得吗?”
谢宏水无动于衷地摇摇头,仿佛他见多识广,反而觉得田庞大惊小怪有点好笑。他说:
“谋杀案子到处都有嘛。”
田庞说;“你认识施崇吗?他在这儿写电影评论,写了两三年了。”
“你的消息是从他那儿得来的?”
谢宏水的口气里微带讪笑:
“也是那种能说不能干的知识分子。要搞政治,他们是做梦。他想铺张铺张,有人在争夺一个城市。其实生米早已成了熟饭啦。”
田庞走到谢宏水的办公桌跟前,慢吞吞地说:
“你就说,你不愿意管闲事,因为是多数党的议员,这我倒可以理解你的,不过,请你相信我,杭州正在出事情,我已经感觉到了。你不讲,别人会讲。你就不能派人到现场去吗?只要派个人去,我就别无奢望了。”
谢宏水抿住嘴唇,很不乐意地说:
“用两句话说明你的论点。”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