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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概我对罗莉还有情意,是呀,对她还有情意,您觉得可笑吗?”
  耸耸肩膀,用宽容的口气说:“您还能感受这种激动,说明您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年纪还轻……”
  我知道她在回答我的时候,实际是谈她自己,所以就问道:“您已不再有这些感受?”
  她站起身来,把咖啡杯都放在洗碗池子里,说:“亲爱的,女人老得比男人快。”
  她只发了一会牢骚,而脸色却已经大变。是不是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呢?她取出一支烟,走进文静的书房,仿佛就在她自己家里。我跟过去,没等几秒钟,她的神色又恢复了宽容和认真。她在榻上坐下,身子向前,打量着我说:
  “我觉得,您对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十分苦恼,因为这结束了您的青年时期。您的妻子没肯宽恕您,对孩子可以宽恕,对大人可不行。她把您当大人,您又受不了,可是这会过去的。”
  我在文静的书桌后面坐下。
  “怪得很,罗莉很象这幅画像。”我指着文静画的像对她说。
  “您能肯定吗?”
  她这句话叫我感到迷惘。我还能有什么清晰的认识呢?对于罗莉,甚至对于她的脸,对于我俩的共同生活,对于来到上海以后在我周围发生的事情……我低下头来,瞧见放在桌上的那本文静写的书。书下面压着那张纸,还有一部分没压住,纸上有我写的几行字,中间划了一道横杠: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二十一点十分
  电话:张荣要见文静
  一九七八年春
  有关崇明岛地皮与兴建山坡旅游中心的事,张荣曾告文静,吴迪太太与其侄儿起关键作用。
  大概已经看见,于是,我就怀疑她也是来刺探我的,借口是我去看过她的母亲:而目的则在于突然袭击,打听我跟文静和张荣的关系。现在她心里有底了。
  我仔细端详她。她一动也不动,仍旧嫣然微笑着,过了好一阵子才说:
  “您谈了些知心话,后悔吗?我可以把双方的得失拉平,也来谈谈我自己,行吗?不过,您真会感兴趣吗?”
  我已经想在她说的每一句话里发现圈套,一时没答腔,她便站起身来说:
  “您关心的是上海,而不是我。”
  她又象打趣又象亲热地碰碰我的胳膊,挽着我走过长廊,把门打开。我错怀疑她了吗?怕有人会用暴力吗?
  “您今晚来用晚餐,好吗?”
  她抓住我的手,显得有点做作,也有点天真。
  “来吧,我再邀几个朋友,对您会有用的。”
  她离去时的步态就象一个女人知道有人在后面看着她时所迈出的步子一样。走到楼道的另一头她又说:
  “为了我,您就来吧。您将会使我高兴的。”
  李芷、王能达在打量我们。十分温柔地抱住她妈妈,回头对我说:
  “妈妈,他送还你的咖啡,他真好。”
  她笑着把她的地址告诉我,又说:
  “记住了吧?我等您。”
  随后,我坐在文静的书房里,脸冲着文静的书和那张纸,心想,一定是那种女人,善于利用自己感觉趋利避害。她并没有当着我的面演一出孝子贤孙的戏,而是直觉地懂得,孝顺她的母亲就能解除我的武装。我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笨拙,不免自惭形秽,可是我想的倒不全是,而是那心计深密的罗莉。对于她的所作所为,我很象寓言里的傻大熊,又爱发火,又显得笨头笨脑的。不论哪一位乡下佬,走来用链子把它拴住,便能叫它耍把戏。罗莉使出了全身解数把熊驯服。我注视着书桌对面挂着的张荣画像,又看出了罗莉的神态,傲慢的下巴颏,嘴巴周围两道干巴巴的皱纹,带着笑意的脸庞。我回想起她怎样处心积虑地包围我,给点儿蜜糖,抽一鞭子。学着跳!我嘴里在嘀咕,但还是跳了,为的是免得听她的叫声,别再被她那些歪道理纠缠住。为了耳根清净,避免听她那每天变换花样的反复教训,她想什么,我就一律照办。我当着市长、公证人、至亲好友,满口同意,全无异议。我当众耍了把戏,有时候也会鸣不平。她便抖开绳索,提高嗓门,于是,我觉得这种不光彩的较量没有什么意味了。我要完把戏,她讨钱碗里的子儿也满了。等我最后一次起来造反,她就一刀把绳索砍断,我便奔回野草荒林中去,而她呢,又去训练另外一头狗熊。我为她在广场上游逛,把脚爪都磨破了,这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