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论语集释第一卷>第12章
(考证)朱子《四书或问》:此义疑马氏为可据。盖如马说,则八百家出车一乘;如包说,则八十家出车一乘。甲士步卒合七十五人,而牛马兵甲粮糗刍茭具焉,恐非八十家所能给。然与《孟子》、《王制》之说不同,疑孟子未尝尽见班爵分土之藉,特以传闻言之,故不能无少误。若《王制》则故非三代古书,其亦无足据矣。
崔述《三代经界通考》:先儒惑于《司马法》之文,以为一乘之卒七十有二人,遂致《鲁颂》之言先后抵牾,乃谓车计通国之赋,徒指出军之赋以曲解之。不知《司马法》乃战国时人所撰,原不足据也。且《传》又有之:卫文公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晋城濮之战,全军皆出,仅七百乘。鞍之战,军帅半行,乃八百乘。平邱之会,有甲车千乘。卫地与民非能十倍其初,晋地虽辟,岂能数倍于文公之世。然则贫故车少,富故车多,不尽称徒以造车,亦不尽计民以赋车也。晋之伐郑也,败其徒兵于洧上,车与徒分道以御敌,而初不必相参,则车之多寡固不必尽准乎其徒之数,则亦不必尽准乎其民之数。惟是地广则国富,国富则车多,故大国曰千乘,乃大略言之耳。夫安得拘拘焉以八百家或八十家出车一乘为一成之例也。
刘氏《正义》:案《注》包马异说。皇、邢《疏》如文释之,无所折衷。后人解此,乃多轇轕。从马氏则以千乘非百里所容,从包氏则以《周礼》为不可信。纷纷诘难,未定一是。近人金氏鹗《求古录》说此最明最详,故备录之。其说云:“《孟子》言‘天子千里,大国百里,次国七十里,小国五十里。’又言‘万乘之国,千乘之家。千乘之国,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是千里出车万乘,百里出车千乘,十里出车百乘也。子产言‘天子一圻,列国一同。圻方千里,同方百里。’亦如《孟子》之说。以开方之法计之,方里而井,百里之国,计有万井。万井而出车千乘,则十井出一乘矣。若马氏说百井出一乘,则百里之国止有百乘,必三百一十六里有奇乃有千乘,与《孟子》不合。包氏合于《孟子》,是包氏为可据矣。哀十二年《公羊传注》言:‘军赋,十井不过一乘。’此一证也。马氏之说,则据《司马法》。郑注《小司徒》亦引《司马法》云:‘井十为通,通三十家,为匹马、士一人、徒二人。通十为成,成百井,三百家,出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为终,终千井,三千家,革车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十终为同,同方百里,万井,三万家,革车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贾《疏》:‘通九十夫之地,宫室涂巷三分去一,又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是三十家也。’案《司马法》一书,未必真《周公》之制,所言与《孟子》、子产皆不合,信《司马法》何如信《孟子》耶。《坊记》云:‘制国不过千乘,家富不过百乘。’今谓大夫百乘,地方百里,等于大国诸侯,必不然矣。或谓:‘《司马法》车乘有两法:一云兵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一云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贾公彦以士十人、徒二十人为天子畿内采地法,以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为畿外邦国法。此言千乘之国,是畿外邦国也。一乘车士卒共七十五人,又有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共一百人。
马牛刍茭具备。此岂八十家所能给哉。’不知天子六军出于六乡,大国三军出于三乡,盖家出一人为兵也。又三遂亦有三军,三乡为正卒,三遂为副卒。乡遂出军而不出车,都鄙出车而不出兵。孔仲达成元年‘丘甲’《疏》云:‘古者天子用兵,先用六乡。六乡不足,取六遂。六遂不足,取都鄙及诸侯。昔诸侯出兵,先尽三乡三遂。乡遂不足,然后遍征境内。’贾公彦《小司徒疏》亦云:‘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皆出于乡遂。犹不止,遍境出之,是为千乘之赋。’然则都鄙固不出兵也。江慎修云:‘七十五人者,兵乘之本法。三十人者,调发之通制。《鲁颂》“公车千乘,公徒三万”正与《司马法》合。’此说得之。然则都鄙即至出兵,而调发之数惟用三十人,岂八十家所不能给哉。至于丘乘之法,八十家而具七十五人,无过家一人耳,此但备而不用,惟搜田讲武乃行,又何不给之有。农隙讲武,正当人人训练,家出一人,不为厉民也。若夫车马之费,亦自不多。古者材木取之公家。山林而无禁,则造车不难。马牛畜之民间,可给民用,不过暂出以代搜田之用耳。刍茭则尤野人所易得者也。且以八十家而出一车四马,又何患其不给乎。或又谓:‘百里之国,山川林麓城郭宫室涂巷园囿三分去一,三乡三遂又不出车,又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则三百乘且不足,安得有千乘乎。’不知百里之国以出税之田言,非以封城言也。《孟子》方颁禄禄,正是言田。其曰地方百里者,地与田通称,故井地即井田也。百里以田言,则山川林麓以及涂巷园囿等固已除去矣。颁禄必均,若不去山川
,山川天下不同,则禄不均矣。苟境内山川甚多,而封城止百里,田税所出,安足以给用乎。故知大国百里,其封疆必不止此。
《周礼》所以有五百里四百里之说,盖兼山川附庸而言也。《孟子》则专言榖土耳。城郭宫室涂巷等虽有定数,然亦非榖土,则亦不在百里之内也。先儒三分去一之说,亦未必然。《孟子》言方里而井,百里七十里五十里皆以井计数。方里不必其形正方,以方田之法算之,有九百亩则曰方里。地方百里等方字皆如是也。然则百里之国不谓封疆,其里亦非广长之里矣。《孟子》言一夫百亩,而《周礼》有不易百亩,一易二百亩,再易三百亩之说,盖《孟子》言其略,《周礼》则详言之也。分田必均,《周礼》以三等均之,其说至当。《左传》:‘井衍沃,牧隰卑。’郑氏谓‘隰卑九夫为牧,二牧而当一井’是也。是则一井不必九百亩,百里之国亦不必九百万亩,以通率二井当一井,当有一千八百万亩矣。《孟子》但举不易之田,故曰‘一夫百亩,大国百里’也。乡遂之民皆受田,则亦有车乘,但其作之之财受于官府,故曰不出车,非无车也。夫如是,百里之国岂不足于千乘哉。包氏之说,可无疑矣。”
物茂卿,论语征》:万乘、千乘、百乘,古言也。谓天子为万乘,诸侯为千乘,大夫为百乘,语其富也。如千金之子,孰能计其囊之藏适若干而言之乎。古来注家布算求合,可谓“不解事子云”矣。
按《论语征》十卷,日本物茂卿撰。议论通达,多可采者,惟中土少传本。俞樾《春在堂随笔》录十余条,大旨好与宋儒抵牾。兹择其议论纯正者录而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