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监国鲁王,讳以海,字巨川,号恒山,别号常石子。始封先王讳檀,为高皇帝第九子,分藩山东兖州府;王,其十世孙也。世系,详“玉牒”。王之祖恭王,讳坦颐。父肃王,讳寿镛;传位第三庶子安王,讳以派;王兄也。崇祯十五年冬,虏陷兖州,安王及第一子、第四弟以洐、第五弟以江俱同日殉难。山东抚臣奏闻,王以第六庶子,母王氏所生,□授镇国将军;部覆应继王位,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四日册封为鲁王。方三月初旬,使臣持节甫出都,而京师旋告陷矣。东省驿骚,王遂南迁。
弘光帝登极南都,移封王于浙台州府。南中不守,虏骑薄钱塘,浙东诸臣竖义旗,扶王监国,都绍兴;则弘光乙酉闰六月间事也。次年仲夏,浙事中溃,王浮澥入舟山。会闽舟师在北,迎王至中左所。复移师琅琦,附省诸邑屡有克复。虏援大至,复者尽失。王又再抵舟山,躬率水师入姑苏洋,迎截虏舟;而浙虏乘机捣登舟山,竟不可援矣。王集余众南来,闻永历皇上正位粤西,喜甚,遂疏谢监国,栖踪浯岛金门城。至丙申,徙南澳,居三年。己亥夏,复至金门。计自鲁而浙、而闽、而粤,首尾凡十八年。王间关澥上,力图光复;虽末路养晦,而志未尝一日稍懈也。
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万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才四十有五。痛哉!
元妃张氏,兖济宁州张有光长女,原浙之宁波人;兖陷,殉节。继妃张氏,亦宁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兖陷虏,存亡未卜;次子卒于南中;第四子弘椮、第五子弘朴、第六子弘栋,俱在北蒙难;仅存夫人今晋封次妃陈氏遗腹八阅月。女子三:长为继妃张氏所生,选闽安侯周瑞长男衍昌为仪宾,未嫔尚;二女,俱陈氏出,未字。
岛上风鹤,不敢停榇;卜地于金城东门外之青山,穴坐酉向卯。其地前有巨湖、右有石峰,王屡游其地,题“汉影云根”四字于石。卜葬兹地,王顾而乐可知也!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谨按会典,亲藩营葬,奉旨翰林官撰圹志、礼部议谥。今圣天子远在滇云,道路阻梗,末繇上请;姑同岛上诸文武叙王本末及生薨年月,勒石藏诸圹中。指日中兴,特旨赐谥、改葬,此亦足备考订云。
永历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辽藩宁靖王宗臣术桂同文武官谨志。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刘占炎
鲁王真冢,为余于八月二十二日十六时发现。特将发现经过详述于次。
八月十九日,余奉命率部负责在旧金城东炸山采石工作。次日开工,发掘地皮,探取石块,俾钻孔爆炸。约入地五十公分,发现深埋地下之石碑一块露出,厚约十五公分、宽约八十公分。余意测为墓碑,饬属不予破坏。继向下掘一公尺余,圹盖毕露。长约二公尺五十公分、宽约一公尺四十公分。墓碑高一公尺二十公分,入地约三十公分;碑面平滑,未刻一文。墓碑案长二公尺余,宽六十公分、厚十五公分。其圹四周及盖,均系用特制之三合灰砌成,坚固异常,诚一久已湮埋之古墓。
八月二十二日,余本须参加上级举行之“八一二二”炮战周年纪念庆功会及会餐,祗以身心偶感不宁,请准缺席,整日在工地巡视。午后三时,由于工作进展,此一古墓必须破除;特再前往视看,计划如何爆破。偶立碑前瞻望,见此墓坐酉向卯,前有古岗大湖,右靠梁山;山顶多石,其顶一巨石似系人工所置,用为记号。左青龙、右白虎,天然形胜。右前大帽山麓倒塌巨石,刻有鲁王手书“汉影云根”四字。余顿觉有所悟!特饬属慎重将事,保持原状。谨在碑后一公尺处凿开一洞,命谢文澜中尉派士官刘田入内检视,获石碑一具长七十公分、宽四十公分,余知有异。除饬暂停发掘外,亲自持该石碑往湖边清洁;几经洗制,始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八字及鲁王毕生事迹之全文。余以事体重大,随令权将遗骸装入用木箱改装之棺材,敬谨收藏;一面报请上级处理。十八时,本部队副部队长蔡上校、参谋长刘上校莅基地凭视后,将圹志碑携返。是夜“艾瑞丝”台风侵袭,余为对此一代忠魂表示敬意,漏夜冒狂风暴雨之险,亲往墓地将鲁王遗骸肩回;置之寝室,妥为保护。
司令官于二十四日上午九时,携其女公子亲临墓地检视鲁王遗骸,上香致敬。并由余陪导其到大帽山麓参观刻于倒塌巨石之“汉影云根”鲁王手书(“根”字于该石倒塌时遗失,现仅存“汉影云”三字)及览读诸葛倬、吴兆炜等于永历岁次甲午秋仲月间阅读鲁王手书“汉影云根”后所赋之诗。该诗刻于“汉影云根”四字之对面巨石,其文如下:
监国鲁王遵澥而南,驾言斯岛,挥翰勒石为“汉影云根”四窝字,意念深矣!倬等瞻仰之余,同赋诗志慨!
十年潜见寄波涛,手斸虬螭紫〈山厌〉高。江左匡勋余拄颊,澥邦戾止事挥毫。为章影续扶桑焰,匪石根维砥柱牢。他日曰归仍带砺,从公倍忆旧誉髦(诸葛倬)。
郊垧野望酒清濯,何处崔嵬森羽翯?趋走山精挥笔花,纵横字势端龙角。静观汉影识高深,顶立云根崇澥岳。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时映晴光卓(吴兆炜)。
(以下尚有二律,均已馍糊不清,无法附录)。
司令官于归去前,重返墓地,再三检视,似有莫大感慨。嘱余并转知有关单位及人员,对此古迹须予爱护。午后四时,接奉上级通知云:‘司令官对鲁王真冢之发现,特表重视;已饬由金防部、政委会、金门县政府及本部队各派高级人员为代表,并请地方名绅参加,组成处理小组,日内将至墓地现地处理。在处理小组未到达前,对墓地之一切,不可随便更动’。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处理小组由金防部政治部刘副主任率领到达墓地,立即列队上香,行致敬礼;而后摄取墓地照片。最后,决定开凿圹盖,检取遗物,由余派士官二人负责之。由以圹冢系用特制之三合土砌成(似用糯米渗入),坚固逾常;经两小时又三十分不断凿掘,才将圹盖全部破开。其厚约四十公分,混入无数磁碗。圹墙厚二十公分,平直整齐,里面已全部变黑色。圹底火烧红色方砖所铺,缝隙灌有水银。圹中除尚存腐剩之棺材木数块外,余均已变成黑色之渣滓。经本部士官伍志强、郭世贤进入详细检查,获得“永历通宝”钱三枚。十二时正,处理小组归去。下午三时重来,继续监视取出方砖;及向下发掘约一公尺,未发现任何物品。时已午后五时,处理小组宣布发掘工作结束后归去。余随派卡车一辆,将鲁王遗骸一箱、圹底渣滓一箱及“永历通宝”三枚、破棺木三块、破磁碗二个、方砖九块,运送交金门县政府保管。
以上为余发现鲁王真冢之经过情形。以此项有关历史文物之重大发现,诚有助于史学家之考据,余有幸焉。(载“中华日报”四十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跋金门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胡适
这篇圹志,可以考正许多旧史的错误。试举几个重要的例子如下:
(1)“明史”百十六鲁王檀传下记监国鲁王的末路是:
“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门,郑成功礼待颇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将往南澳,成功使入沈之海中’。
“明史”百零一诸王世表“鲁”下也说:‘(顺治)十一年,成功使人沈之海中’。“三藩纪事本末”及南明的几种野史,也有这种记载。“明史”可能是依据这些野史的。顺治十一年(甲午,一六五四)是永历九年。
全祖望“鲒埼亭集”三十一“明故太仆斯庵沈公诗集序”力辩“明史”此说之不可信。他引沈氏(名光文)挽鲁王诗的自序说鲁王薨于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郑成功之后。郑成功死在壬寅五月初八。壬寅是永历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一六六二)。郑成功死在五月,鲁王死在十一月,当然不是郑成功把他沉到海中的了。
“金门志”(叶二五~二七)与“新金门志”(叶一七九~一八一)引的吕世宜“鲁王墓碑阴”文及周凯“鲁王墓碑”(原无题,我拟此题),都根据林子濩“续闽书”记的‘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于万历戊午(四十六年,一六一八)五月十五日,年四十五’,来驳正“野史载成功沈王于海”的传说。周、吕两文都作于道光丙申(十六年,一八三六),都只敢驳正“野史”之说,而不敢指斥那钦定的“明史”。周凯此文中又引卢若腾(牧洲)“岛噫集”中‘有辛丑仲夏寿鲁王诗、壬寅仲夏作“泰山高”寿鲁王诗,……其诗与“续闽书”(所记鲁王)诞日符合,岂有王薨而犹为之寿者’?这两诗都可以证明“续闽书”的记录是可信的史实。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