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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子亲祀天地当用合祭之礼
三代旧礼,一岁九祭天,再祭地,皆天子亲之,故所祀神只,逐祭名异,而一岁皆遍。自汉以来,每岁亲祀天地,或合或别,已不可常矣。至唐开元中,始定每岁常祀皆有司摄事,一如三代旧典,惟三岁天子亲郊,则于南郊合祭天地及从飨百神,国朝因之。凡冬至圆丘、孟春祈谷、孟夏雩祀、季秋明堂、大庆恭谢,凡皇帝亲祀,皆用合祭之礼。盖每岁常祀与三年亲郊礼全异宜,不可复合,其来旧矣。至元丰末,神宗亲祀圆丘,罢皇地只及从祀百神,议者疑焉。及元佑改元,上将亲飨明堂,辙时为右司谏,奏乞依皇佑明堂神位。诸公皆牵于古学,不达时变,奏入,不省。及七年,上将亲祀圆丘,予与诸公面讲前议,多以合祭为允,惟吕微仲本好古学,镌喻久之,乃听。范子功横议,意谓天子之事天地,如家人之养父母,虽不可废一不养,要不可同养于听事耳。予应之曰:“父母不可同养于听事,此礼之微文也。三年祀而地不得预,此则废一养,礼之大阙也。”争之,终不能合。及议于上前,辙奏曰:“合祭、别祭,各有所据,若非朝廷酌量事体轻重大小,断自圣意,臣恐无由了当。窃见熙宁十年,神宗皇帝亲祀南郊,合祭天地,至今已十五年。皇帝即位,又已八年。人主并未常亲见地只。臣谓此乃朝廷大阙典,不可不正也。”议由未决,他日复于上前议之。辙奏曰:“周礼一岁遍祀天地,皆人主亲行,故郊丘有南北,礼乐有同异。自汉以来,礼文日盛,费用日广,事与古异,故一岁遍祀,不可复行。唐明皇天宝初,始定三岁一亲郊,于致斋之日,先享太清宫,次享太庙,然后合祭天地,从祀百神。所以然者,盖谓三年一次大礼,若又不遍,则又于人情有所不安故也。此近世变礼,非复三代之旧,而议者欲以三代遗文杂乱其间,亦失之矣。今别祭之议,有欲当郊之岁,皇帝先以夏至亲祀北郊者,有欲稽夏至之祀,行于十月者;有欲三年祀天,三年祀地者。然夏至暑雨方作,以行大礼,势必不可。夏至之礼,行于孟冬,其为非周礼,与冬至无异,而数月之间,再举大事,力何以堪?若天地之祀互用三年,则天地均为六年乃获一祭,而以地废天,以卑略尊,尤为不顺。此皆朝廷之大体,今范百禄之言,皆礼文末节耳,恐难以施行。”吕大防曰:“范百禄之言皆合周礼,臣等亦知之,但事不可行耳。”太皇太后宣喻曰:“卿等非不知此,盖事有碍也。议尚未决,他日将决于上前。”行至崇政殿门,微仲骤谓予曰:“今废三代旧典,而行开元故事,可乎?”予曰:“今舍三代而从汉、唐者,非止一事矣。天子七庙,今乃一庙九室;庙祀一帝一后,今诸后并配。事各适时,岂必三代?”微仲乃伏,及对太皇太后,以众议为允。于是始复合祭。

董敦逸黄庆基言事不实并出知军州
监察御史董敦逸言臣辙不公事,黄庆基言臣兄轼毁谤先朝事,三省进呈。微仲奏曰:“敦逸四状,言苏辙多不应实,三省同签文字,皆以为某之罪;庆基三状,言礼部尚书苏轼任中书舍人日,所撰李之纯等六人告文,涉讥先帝。其间《陆师闵告》一道,系范百禄词,非轼所撰。然臣窃观先帝圣意,本欲富国强兵,以鞭挞四夷,而一时群臣将顺太过,故事或失当。及太皇太后与皇帝临御,因民所欲,随事救民,盖理然耳。昔汉武好用兵,重敛伤民,昭帝嗣位,博采众议,多行寝罢。明帝好察,多兴惨狱,章帝承之以宽厚,当时天下悦服,并未有以为谤毁先帝者。至如本朝,真宗即位,弛放逋欠,以厚民财;仁宗即位,罢修宫观,以息民力。凡此皆因时施宜,以补助先朝阙政,亦未闻当时士大夫有以为毁谤先朝者。近自元佑以来,言事官凡有弹击,多以毁谤先朝为词,非惟中伤士人,兼亦摇动朝廷,意极不善,若不禁止,久远不便。”臣辙奏曰:“臣昨日取兄轼所撰《吕惠卿告》观之,其言及先帝者有曰:‘始以帝尧之仁,姑试伯鲧;终然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兄轼亦岂是讥毁先帝者耶?然臣闻先帝末年,亦自深悔已行之事,但未暇改耳。元佑初改正,乃是追述先帝美意而已。”太皇太后曰:“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当时大臣数人,其间极有不善,不肯谏止。”微仲曰:“闻永乐败后,先帝常曰:‘两府大臣,略无一人能相劝谏。’然则一时过举,非先帝本意明矣。”太皇太后曰:“此事皇帝宜深知之。”微仲曰:“皇帝圣明,必能照察此事。”于是得旨,敦逸、庆基并知军事差遗。
议除张茂则换内侍旧人
元佑八年十月末,上遣张茂则传宣“非久替换内中旧人”,却于转出大使臣内抽取数人,令寄资充内中差遣。辙曰:“上左右须得是当人乃可。况上初听政,中外观望,举动不可不慎。又太皇太后在日,至公无私,人情未免憎爱,所用人尤宜慎择,留后伏事祖宗岁久,今此用人,宜助上选择。”茂则唯唯而去。十一月二日,崇政殿门幕次,密院出刘瑗以下十人姓名,并换入内供奉官。仓卒不审,但将有过犯冯景等二人,见持服刘瑗、李悫二人不行外,抽取六人。既退讲议,乃知祖宗无抽取寄资例。至初四日,见上论之。辙奏曰:“陛下方亲政,中外贤士大夫未曾进用,而推恩先于近习,外议深以为非。臣等浅陋,前日失不开陈,今已无及。陛下今后慎之而已。”至十日,密院复出内批,以刘惟简随龙权入内押班。梁从政、吴靖方先帝随龙,除从政内侍省都知,靖方带御器械。十一日,垂拱殿幕次,商量本欲伸前议,以非初政所宜。方进呈,未及开陈,微仲卷起文字曰:“依已得圣旨。”众愕然而退。十一日,中书舍人吕希纯封还词头。十二日,中堂会议,微仲曰:“先取六人,祖宗无例。密院仓卒将上,失不理会。”予曰:“吾辈亦自失之,不可推过密院。”尧夫曰:“侍郎言是也。”微仲曰:“宰执论事,当据条例,六人无例,可以追改。惟简等三人皆有近例,不可论也。”予曰:“追论六人而舍三人,似畏强凌弱,不如并论而罢之。”尧夫助微仲曰:“惟六人可论。”韩师朴继至,亦言此三人有例,无可言者。刘仲冯曰:“只论三人可也。诸公若能协力,何事不济?”予曰:“相公欲并论六人,亦无不可,使六人虽去,而三人不罢,吕舍人何缘肯止?纵改差,姚舍人耻不若人,亦须封还,则益张皇。愚谓不若并论,纵不尽从,徐更筹之。但吾侪一心,上前无一可一否之论,即善矣。”微仲曰:“来日见上,若未从,即奏竢再见详议可也。”予称善。十四日,进呈希纯状。上曰:“只为禁中阙人,兼有近例。”微仲曰:“虽知此,众议颇有未安。”师朴曰:“此与冯宗道、梁惟简例正相似。”辙曰:“此事非谓无例,盖谓亲政之初,中外拭目以观圣德,首先擢用内臣,故众心惊疑耳。然臣等前者不能仰回圣意,致使宣布于外,以致有司封驳,此皆臣等罪也。”仲冯曰:“虽有近例,外人不可户晓,但以率先施行为非耳。”微仲曰:“致令人言,浼渎圣听,此实臣罪。今若不从其言,其余舍人亦未必肯奉行,转益滋章,于体不便。况人君以纳谏为明,若屈己从众,于圣听愈光。臣闻太祖一日退朝,有不悦之色,左右觉而问之,太祖曰:‘适对臣僚指挥事有失当,至此悔之。’由此观之,人君不以无失为明,以能悔改之为善耳。”上释然,曰:“除命且留竢祔庙取旨也。”辙又奏曰:“臣窃闻仁宗听政之初,即下手诏:“凡内批转官,或与差遣,并未得施行,仰中书、枢密院审取处分。’史记之“是时上方亲阅庶政,中外闻之,人情大悦’,正与今日事相类矣。陛下诚以仁宗为法,天下之幸。”
议奏荐门客
旧制,母后之家十年奏门客。元佑九年,皇太妃之兄朱伯材以门客奏徐州富人窦氏,旧未有法,范尧夫无以裁之。一日日中,请予至都堂,与李邦直议之。予曰:“上始亲政,皇太妃合中事,自当遍议之。车服仪制,一也;月给,二也;奏荐,三也。今车服仪制已付礼部矣,皇太后月给,尚书已奏乞依太皇太后矣,皇太妃宜付户部议定。至于奏荐,亦当量有所予,亦付吏部可也。凡事付有司,必以法裁处,朝廷又酌其可否而后施行,于礼为便。”明日奏之。上曰:“月给,留竢内中批出;奏荐,皇太后家减二年,皇太妃十年。”议已定。邦直独奏曰:“此可为后法,今姑与之可也。”上从之。他日殿庐中,邦直言:“仁宗朝,殿前指挥使李璋违法,有所陈乞,仁宗重违之。张杲卿时在密院,固执久之,乃从。又以璋乱法,乞加罪责。仁宗黾俛许之。韩魏公同在殿上,归而嗟叹,以为不可及。”予曰:“此事他人不知,邦直魏公之婿,乃得知之。虽然,非知之难,蹈之实难。”坐中皆哂,而邦直安然无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