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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胸中抱负擎天地,口吐珠玑透胆寒。
人家何幸有此子,定做朝中一栋梁。
习学举业时值元旦,锺惠呼馗而命之曰:“今闻余南华先生见在水绿桥,建一息斋书院,其中豪杰济济,求教者不胜纪。吾今修书一封,并具贽见之礼。收拾书箱,着令家僮为伴,汝可速往,毋俟迟滞焉。”馗唯唯听命,即辞父母而行。及至书院,适南华先生坐于堂上,披阅经史,博览诸文。馗问之:“南华先生曷在乎?”则应之曰:“予是也。”馗遂将父之书仪呈上,复跪而拜于庭下。南华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何以厚礼为也?”馗曰:“此特芹意耳,奚足挂齿!”遂馆生于滕云轩。馗自是以后,时求诲训,朝干夕惕,无一时之或懈。书声彻夜,日就月将,惜寸阴之不来。年将二周,学业精进。
一日,先生命题,诸生未及完就,馗已先成,呈于先生之前。先生览其文,乃嘉之曰:“字字典雅,句句精新,真天纵之奇英,士林之翘楚。有此才能,取功名如拾草芥矣,何难之有哉!”正论间,适有一友徐中阳者,亦擢乡科,未登黄甲,素与南华先生交厚者,特来谒访。与南华先生见毕,二人比肩而坐。中阳见几上数篇文课,遂以入手细览。其中味长意佳,阅之不忍释手,评曰:“气劲词雄,意渊调苍,至其变幻风生,则非凡笔所可到者,奇品也!”于是询及南华:“此文出自谁乎?”南华曰:“乃锺石室令郎钟馗之所作也。”中阳曰:“有其父,必有其子。此子何在,欲求一见。”南华遂唤钟馗出而见之。礼毕,中阳见其面貌奇异,体态非凡,声如洪钟,眼似铜铃,遂与南华曰:“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用,不可以其幼稚而忽之也。”谈论一时,不觉天将暮矣,中阳遂辞而去。未审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面貌奇异令人钦,声如洪钟眼有神。
志同天地才压众,开口惊动世间人。
帝试钟馗却说玉帝升殿,文武朝罢,遂与众文武议曰:“下方海州锺惠夫妇,素行积善,大施阴功,前已差天使送子与他,以续其后。今其子取名钟馗,业已长大,现在息斋书院从师肄业。今欲遣一人前去下方书院,??言其为人,再试其行事。如果立身不苟,德行无亏,后当假之以大任。”言罢,忽一人出班而奏曰:“小臣愿往。”上帝视之,乃殿前司簿总管是也。遂领玉旨,随往下方去了。
及至书院,樵楼已二鼓矣。但见钟馗口不绝吟,手不停披。总管遂化作一美丽妇人,头带朱翠,身穿罗绮,以手叩钟馗之门。馗曰:“叩门者谁乎?”女曰:“读书辈也。”馗闻是读书之友,即起身开门相迎。忽见一美貌女子,馗遂心着一惊,喝之曰:“何方妖魔,更阑至此?欲伤吾之生乎?速去,饶汝性命;不然,吾当以剑碎汝之尸耳!”女曰:“妾非妖怪,乃住近邻家一女子也。今宵见此风清月朗,春心撩乱,私自夜游至此。听见君家书声括耳,令人可爱,特来相伴,幸勿见却。”馗曰:“吾素以节概自持,肯为此苟且之事乎!速去,毋使外人知之可也。”女复投之,馗厉声叱之曰:“吾死不相从,如为此苟且之事,非惟名节有亏,则天地神只,决不容吾矣。”女再三缠扰,馗正颜色而远之,至四鼓方散。馗于是就寝。
次日,整衣而起,心中坦然,亦不以夜间之事告于人焉。但专心致志,不闻窗外之事,笃志潜修,只诵圣贤之书。忽看书之余,不觉心动神疲,隐几而卧,遽成一梦。梦见一长须人,头带凤翅盔,身穿黄金甲,左手执簿,右手持剑。馗问曰:“汝何人斯?”长须者答曰:“吾乃天神也。上帝遣吾下凡,稽察人间之善恶。”馗复问之曰:“至此何为?”长须者又曰:“默伺汝之为人何如耳。”馗曰:“奉道持公,正大光明,不愧不怍,无谄无骄,心事可对天日,节概凛若冰霜,吾之为人,如是而已。”长须者又曰:“汝之为人既如此,可谓天地间之端人,吾当以汝之所为,奏闻于上帝。”言罢,长须者遽尔而去。
馗着一惊,醒来却是南柯一梦。遂束衣而出,但见庭上,先生端坐于中堂,诸生排立于两傍,正在谈论书旨。馗即趋而进焉。先生已知其昼寝,乃训之曰:“子果昼寝之宰予,而以朽木自委乎?抑恃资质之敏捷,而不以书介意乎?昔周公上圣而日读百篇,孔子天纵而韦编三绝。子何不效古圣之志,而求剖其阃奥,徒踵时俗之弊习,而自塞其藩篱?勿谓今日不学,而有来日;勿谓今年不学,而有来年。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是谁之愆!今而后,子可翻然悟,惕然省矣。庶学不断机,而亦不辜汝父母之望。子其勉诸。”馗唯唯听命,叩于先生之前曰:“适尔诵读之余,不觉心神恍惚,遂卧于几上,遽成一梦。见一长须者,头戴凤翅盔,身穿黄金甲,左手执簿,右手持剑。弟子问其何人,彼盖曰:‘吾乃天神。’复问其至此何干,彼又曰:‘默伺汝之为人。’弟子即以平生之操守,一一对之。彼谓当以汝之所为,奏于上帝。遂去。惊来乃是一梦,故此有违师范,实弟子之罪也。”先生曰:“此奇梦耳!当有后验。”说罢,诸生各散。未知如何,又听下回分解。
上帝遣使下凡尘,默伺钟馗事有因。
任他用尽千般计,始终难移铁石心。
求医疗病却说总管返达天庭,见文武聚集两傍,玉帝升殿高坐。总管奏曰:“微臣领旨前去下方密察钟馗,化一美貌妇人,再三投试。钟馗节概自持,始终不渝,严颜厉色,远绝不已。臣未可遽信,次日复托他一梦,试其心事若何。彼对曰:‘奉道持公,正大光明,不愧不怍,无谄无骄,心事可对天日,节概凛若冰霜。’臣听罢遂来。钟馗之为人如此,小臣不敢自专,伏乞万岁台鉴。”玉帝乃曰:“此人心存正大,无狐疑假鬼之诈;行事端庄,有金石不渝之操,真天下之罕有,人间之善士也。异日令他掌人间之善恶,收天下之妖魔,亦使他名登金榜,声播遐方。”言罢,玉帝退殿,文武各散。
话分两头。却说锺惠偶成一恙,心疼气喘,病有十分,死临旦夕。潭氏就命家僮求医疗治,病症愈加。锺惠呼潭氏而嘱之曰:“吾今病体沉重,不免为泉下之鬼矣。但吾儿年已幼稚,未谙世务,你可效三迁之孟母,不可钟爱,以误其终身。日后若有好处,则书香不替,吾在九泉之下,亦瞑目矣。”潭氏宽之曰:“妾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与你素行积善,天必佑之,决不索你之寿。你且放心。”言讫,潭氏着家僮往书院唤取钟馗回家。然钟馗之在书院奋志诵读,苦心吟味,足不履外,有三载之期。志切经史,无鸿鹄之心。契合道妙,性天中自觉天空海阔;任意优游,灵明内恍若鸢飞鱼跃。正所谓自适其适,而非适人之适者也。
一旦,家僮至,道及父病之故,并言及母召之情。馗闻此言,魂不着体,即辞先生,偕仆而回。及至家庭,先见母,复诣父之寝室。见父病卧不起,面貌非故,乃放声大泣曰:“久违膝下,甘旨不敷,严父之病,皆因不肖之所致也。”锺惠遂嘱之曰:“你可用心于诗书,毋废志于半途,慈母之训宜听,非礼之事莫为。倘得成名,亦不负吾惓惓望汝之意。”嘱罢,钟馗咽哽喉干,应不出口,侍于父之侧焉。
自是锺惠之疾愈甚,服药不效,九死一生。举家大小,无不惊惶。潭氏就命家僮,往兴龙观请僧道建醮祈保。彼建醮之日,钟馗诚心恳祷,愿以身代。复作文一纸,祷告于天地,词甚恳切,难以尽述。醮设三日夜方止,而钟馗所作之文,达于天庭。上帝怜其心诚词恳,遂取仙丹一粒,召天使而命之曰:“你可扮一云游道人,将此灵丹救苏锺惠,不可违吾旨意。”天使领命,扮一云游道人,身背一葫芦,手持洞宾扇。及至锺惠门首,见一值门小童,询及小童曰:“汝家老爹病症,吾可以疗之。”小童进而报于夫人,遂请云游者入户,诣寝室探惠之病症,即以药与之服焉。惠自服药之余,不觉神清气爽,身体稍安。顷之,云游道人亦不知其所往。钟馗遂焚香合手而拜曰:“此天神之救吾父,非凡医之能疗也。”自后,锺惠之疾顿痊,一家不胜欣。未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俄成一恙重十分,求医不效事非轻。
幸逢神仙来答救,皆因一善感天心。
帝试钟馗却说锺惠年值五十,正当寿旦之日,牵羊挑酒,纷纷而来者,不可胜数;缙绅大夫,憧憧而至者,不可胜穷。自是贺客填门。锺惠大开筵席,对众宾酬饮焉。钟馗亦预其列中。有学士姓张名宪,与惠素有相知之雅者,见钟馗双眉似剑,两眼员争,面貌怪异,体格非凡,心中愕然,遂问之曰:“汝读何书?”馗答曰:“诸书列传,无不通览。”又问曰:“汝能诗词否?”答曰:“诗词歌赋,颇有微能。”宪复谓之曰:“既如此,何不显生平之抱负,大展今日之雄才。”馗曰:“请以何者为题?”宪曰:“今令尊乃寿旦之日,即以寿字为题,须要句句不离一寿字,庭前且有松柏,又要长青之意。”馗遂援笔而成,文不加点,呈于大夫之前。大夫览其词曰:
寿烛光辉,寿香烟绕;寿酒满斟,寿果不少。寿比南山高,寿如松柏老。今日八仙来庆寿,浑如寿星下蓬岛。
览罢,其中词句新雅,口吻不凡,览之不忍释手。乃赞之曰:“奇才!奇才!佳作!佳作!不意如此之少年,而有如此之手段。”遂以手中所用之扇,录其词于上焉,传递于众宾共阅。众宾无不羡其才能。于是张宪问及锺惠:“令郎曾有室否?”惠答曰:“未也。”张宪曰:“吾有一女,如其不弃,则赘令郎为门楣何如?”锺惠就令钟馗拜张宪为岳父。众宾尽兴而饮,不觉斗转参横矣,众宾遂辞而去。
筵散,锺惠即与夫人叙饮,命钟馗歌诗以侑觞。馗即歌和乐之章,抑扬高下,音律莹然。二人听之,喜从天上。锺惠笑而言曰:“平生之所乐者有四。”夫人曰:“请问其四者为何?”惠曰:“天假予年寿已半百,不为夭矣,其乐一也;得与夫人朝夕欢庆,左右不离,如比目之鱼,如连理之枝,其乐二也;且生一子,宗烟有托,祀典不绝,其乐三也;况吾儿今已成材,卓荦不凡,其乐四也。”夫人曰:“何以见儿之成材也?”惠即以筵中所作之词,一一与夫人言之。言讫,但闻金鸡乱唱,更阑夜尽,二人遂入室安寝。
次日,钟馗拜辞父母诣馆。及至书院,见先生诸友毕,复入故所,潜心肄业,孜孜遑遑,须臾不离;兢兢业业,朝夕匪懈。正所谓敏而好学者也。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寿高半百四乐全,人生何幸有此年。
从兹富贵天长久,万寿无疆福绵绵。
帝赐笔剑却说玉帝升殿,文东武西,诸神朝拜已毕,帝呼天使而命之曰:“海州钟馗,为人劲直,精通神明,今赐他笔一枝,剑一把,纪人间之善恶,收天下之妖魔。你可赍往下方,不可违吾旨意。”天使奉旨,前往下方书院,见钟馗正在看书,遂吹气一口,钟馗一时昏懵,乃托其梦曰:“上帝赐你宝剑一把,神笔一枝,笔可以上达天庭,下通地府,人间如有善恶,可以此笔纪之。剑可以除天下之邪魅,可以收天下之虚耗,人间如有妖魔,可以此剑降之。”言讫,遂将笔剑掷于几上。钟馗惊醒,几上笔一枝,剑一把,心中且惊且疑,私自藏贮,不对人言。
是夜,群妖丛杂于书院,诸魅交集于窗前。钟馗正在吟诵书史,孤灯独照,忽闻笙歌乱拥,又见人影甚多,毫光满地,灿烂遍天。即起身开门一看,但见群妖拜于地下,齐声共和曰:“锺爷千秋!”馗即问之曰:“汝等何方妖魅?”群妖答曰:“小妖在本处古庙中暂住,得闻上帝赐锺爷笔剑,特来叩参。”馗示之曰:“汝等毋伤生灵,毋损六畜,如不听命,碎尸万断,悔之晚矣!”言讫,群妖各散。馗自嗟自叹曰:“有此异常之事,?古未闻者也。”思量一会,不觉精神疲倦,入床就寝。次早先生诸友询及馗曰:“昨宵笙歌频奏,人声喧哗,似近非近,似远非远,四鼓方散,汝闻之否耶?”馗但以不知对之。
馗自获笔剑之后,无时不以之随身藏贮焉。然本处邪魅俱已敛迹,人民尽皆叨安。未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