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微之自会稽拜尚书右丞,到京未逾月,出镇武昌。诗赠夫人裴氏曰:“穷冬到乡国,正岁别京华。自恨风尘眼,长看远地花。碧幢还照耀,红粉莫咨嗟。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裴答:“使门初拥节,御苑柳丝新。不是悲殊命,唯愁别近亲。黄莺啼古木,朱履从清尘。想到千山外,沧江正暮春。”
南中丞卓初为拾遗,与崔棐詹事因谏争出宰,崔支江令,南松滋令,二谏垣墙矫翼,翩翩无所拘束。南尝以诗赠副戎等曰:“翱翔曾在玉京天,堕落江南路几千。从事不须轻县宰,满身犹带御炉烟。”
元微之为御史,鞠狱梓潼。时白尚书在京,与名辈游慈恩寺,花下小酌,为诗寄微之曰:“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元果至褒城,亦寄《梦游诗》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向慈恩寺里游。驿吏唤人排马去,忽惊身在古梁州。”千里神交,若合符节。朋友之道,不其至欤?
开成五年,乐和李公榜,于时上在谅暗,新人游赏,率常雅饮。诗人赵嘏寄赠曰:“天上高高月桂丛,分明三十一枝风。满怀春色向人动,遮路乱花迎马红。鹤驭回飘云雨外,兰亭不在管弦中。居然自是前贤事,何必青楼倚翠空。”
张濆,会昌五年陈商下状元及第,翰林覆考,落濆等八人。赵渭南贻濆诗曰:“莫向春风诉酒杯,谪仙真个是仙才。犹堪与世为祥瑞,曾到蓬莱顶上来。”
开成中,杨汝土以户部侍郎检校尚书镇东川,白乐天即其妹婿也。时乐天以太子少傅分洛,戏代内子贺兄嫂曰:“刘纲与妇共升仙,弄玉随夫亦上天。何似沙哥领崔嫂,碧油幢引向东川。”(沙歌,汝士小字。)又曰:“金花银碗饶兄用,罨昼罗裙任嫂裁。嫁得黔娄为妹婿,可能空寄蜀茶来。”
刘梦得赠歌妓口号云:“唱得梁州意外声,旧人唯有采嘉荣。近来年少轻前辈,好染髭须事后生。”又尝于杜司空席上醉中吟一绝云:“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间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李翱尚书在潭州,席上有舞《柘枝》者,颜色惨怛。侍御殷尧藩即席赠诗曰:“姑苏太守青蛾女,流落长沙舞《柘枝》。满坐绣衣皆不识,可怜红脸泪双垂。”因语之,乃故姑苏韦中丞爱姬所生女也,亚相为之吁叹。即命更其舞衣,饰以袿襦,遂于宾榻中选士嫁之。舒元舆侍郎闻之,赠李公曰:“湘江舞罢忽生悲,便脱鸾靴出绛帏。谁是蔡邕琴酒客,魏公怀旧嫁文姬。”
陈致雍有文学,老而怀土,后主从之。授秘书监,南归之日,卿相以下帐饮为别。吏部侍郎徐公铉曰:“风满潮沟木叶飞,水边行客驻骖騑。三朝恩泽冯唐老,万里乡关贺老归。世路已知前事近,半生还笑此心违。离歌不识高堂庆,特地令人泪满衣。”
开成中,温庭筠才名籍甚,不拘小节,识者鄙之。执政间有奏庭筠搅扰场屋,贬随州县尉。庭筠之任,文士争以诗送,惟纪唐夫得其尤。诗曰:“何事明时泣玉频,长安不见杏园春;凤皇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误身。且饮醁醽消积恨,莫辞黄绶拂行尘。方城若比长沙远,犹隔千山与万津。”
元载末年,纳薛瑶英为姬,处以金丝帐、却尘褥,衣以红绡衣,一袭无一两。载以瑶英体轻,不胜重衣,于异国求此服也。唯贾至、杨公南与载友善,往往得见其歌舞。贾至赠诗曰:“舞怯铢衣重,笑疑桃脸开。方知汉成帝,虚筑避风台。”(《拾遗记》:“赵飞燕体轻畏风,成帝为筑避风台。”)公南亦作歌云:“雪面淡蛾天上女,凤箫鸾翅欲飞去。玉钗碧翠步无尘,楚腰如柳不胜春。”
高士杨夔尝着《冗书》三卷,驰名于世。唐末下第长安,优游江左。郑谷赠一绝云:“散赋《冗书》高且奇,不廉仍有百篇诗。江湖休洒春风泪,十轴香于桂一枝。”
柳公绰、武元衡罢相,出镇西蜀。公绰与裴度俱为元衡判官,绰先度入为吏部郎中,度有诗饯别云:“两人同日事征西,今日公先捧紫泥。”
都官梁勖,汉乾佑中及进士第,知晋州,不受人一钱。太祖欲令知制诰,时宰沮格。其子昭琏亦举进士,得杭州从事。王化基送以诗曰:“文章换桂双枝秀,清白传家两地贫。”
天宝乐工李龟年特承顾遇,后流落江南,每遇良辰胜赏,为人歌数阕。座客闻之,莫不流涕罢酒。故杜工部尝有诗赠之云:“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崔九即崔仆射湜之弟也。
韩魏公自中书出镇相州,于宅后作狎鸥亭,欧阳永叔以诗寄之曰:“岂止忘机鸥鸟信,钧陶万物本无心。”魏公喜曰:“予在中书,进退升黜,未尝置心于其间。永叔可谓知我也。”
贞元十五年,李挚以大宏词振名,与李行敏同姓,同年登第,又同甲子,俱是二十五岁,又同门。挚尝答行敏诗曰:“因缘三纪异,契分四般同。”
王文穆罢相知杭州,朝士皆有诗,唯陈从易学士诗可取。其诗云:“千重浪里平安过,百尺竿头稳下来。”
梅圣俞过扬州,宋公序送鹅,作诗谢云:“尝游凤池上,曾食凤池萍。乞与江湖去,从教养素翎。”宋得诗不怿。
景佑末,元昊叛,夏郑公出镇长安,梅送诗曰:“亚夫金鼓从天落,韩信旌旗背水陈。”时士大夫诗甚多,郑公独刻梅诗于石。
皇佑中,馆中诗笔惟石昌言、杨休最得唐人风格,一僧携琴访之,以诗谢曰:“郑卫堙俗耳,正声追不回。谁传广陵操,斫尽峄阳材。古意为师复,清风寻我来。幽阴竹轩下,重约月明开。”
知遇
太祖收并门,凯旋日,范杲为县令,叩回銮进讲圣寿诗,有“千里版图来浙右,一声金鼓下河东”之句,上爱之,赐一官。
金陵胡恢,坐法失官十余年,老倒贫困,赴调京师。是时韩魏公当轴,恢献小诗自达。其一联:“建业关山千里远,长安风雪一家寒。”公深怜之,令篆太学石经,因得复官。
杨大年二十一岁为光禄丞,赐及第,太宗极称爱。三月,后苑曲宴,未帖职不得与,公以诗贻馆中诸公曰:“闻说宫花满鬓红,上林丝管侍重瞳。蓬莱咫尺无因到,始信仙凡迥不同。”诸公不敢匿,即时进呈。上讶有司不即召,左右以未帖职为奏,即日直集贤院,免谢,令与晚宴。
太宗亲征北虏,师还,途中御制诗有“銮舆临紫塞,朔野阵云飞”之句,遂宁令何蒙进《銮舆临塞赋》、《朔野云飞诗》,召待嘉赏,授赞善大夫。诗有“塞日穿痕断,边鸿背影飞,缥缈随黄屋,阴沉护御衣。”
唐苏瑰初未知颋,常使与仆隶杂作。一日,有客诣瑰,候于厅事,颋方拥篲趋庭,遗下文书,客取视之,乃《咏昆仑奴诗》也。其词曰:“指头十挺墨,耳朵两张匙。”客异之,既见瑰,笑语久之。因咏其诗并颋言貌,问瑰:“何人耶?非足下宗族庶孽邪?此苏氏令子也。”瑰自是稍亲之。适有人献瑰兔,悬于庑间,瑰令颋题咏之,立呈诗曰:“兔子死阑殚,持来挂竹竿。试将明镜照,何异月中看。”瑰大惊异,骤加顾礼。及上平内难,一夕间制诰络绎,皆颋出焉,代称为小许公云。(此则出《开天传信记》)
杨侍读徽之,太宗闻其诗名,尽索所着。数百奏御,仍献诗以谢。卒章曰:“十年牢落今何幸,叨遇君王问姓名。”上选其十联写于屏间。梁周翰诗曰:“谁似金华杨学士,十联诗在御屏中。”其十联有《江行》云:“犬吠竹篱沽酒客,鹤随苔岸洗衣僧。”《寒食》云:“天寒酒薄难成醉,地迥台高易断魂。”《塞上》云:“戍楼烟自直,战地雨长腥。”《僧舍》云:“偶题岩石云生笔,闲绕庭松露湿衣。”《湘江舟行》云:“新霜染枫叶,皓月借芦花。”《哭江为》云:“废宅寒塘水,荒坟宿草烟。”《嘉阳川》云:“青帝已教春不老,素娥何惜月长圆。”又:“浮花水入瞿塘峡,带雨云归越巂州。”《元夜》云:“春归万年树,月满九重城。”《东林寺》云:“开尽菊花秋色老,落残桐叶雨声寒。”僧文莹尝谓:“杨公必以天池浩露,涤笔于冰瓯雪碗中,则方与公诗神骨相附。”
朱昂字举之,扬历清贵逾四十年,晚以工部侍郎恳求归江陵,逾年方允。时方剧暑,恩旨曲留,诏秋凉启程。时吴淑《赠行诗》有“汉殿夜凉初阁笔,渚宫秋晚得悬车。”锡燕玉津园中,入传诏令赋诗为送,李承旨维有“清朝纳禄犹强健,白首还家正太平。”陈文惠尧佐“吏部百衔通爵里,送兵千骑过荆门。”弟协亦时同隐,皆享眉寿。家林相接,谓之渚宫二疏。
孟宾于,湖湘连上人,与李昉同年擢第。马氏归江南,嗣主以为涂阳令,因脏罪抵死。会李昉迁翰林,闻其缧绁,以诗寄宾于曰:“幼携书剑别湘潭,金榜标名第十三。昔日声华喧洛下,近年诗句满江南。长为邑吏情终屈,纵处曹郎志未甘。莫学冯唐便归去,明君晚事未为惭。”后主见诗,遂贷之。
唐文皇令李义府咏乌,义乌咏曰:“日里飏朝彩,琴中闻夜啼。上林如许树,不放一枝栖。”上曰:“与卿全树,何止一枝。”左右羡之。
吴越司宾使沈韬文,湖州人,有《游西湖诗》云:“菰米苹花似故乡,不是不归归未得,好风清月一思量。”王悯其思乡,授湖州刺史。
扈蒙为学士承旨,年七十余,侍宴苑中,赋诗末句云:“微臣自愧头如雪,也向钧天侍紫皇。”
吕正惠公端使高丽,遇风涛,帆摧樯折,舟人大恐,公恬然读书,若在斋馆。改户侍平章事,时首台吕文穆蒙正告老甚切,上燕后苑,作《钓鱼诗》赐公,断章云:“欲饵金钩深未下,磻溪须问钓鱼人。”欲以首宰属公,公和进云:“愚臣钓直难堪用,宜问濠梁结网人。”文穆得诗,果冠台席。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