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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是时耿顺年已二十,云屏又以惊悸卧病,耿朗急与爱娘、春畹商议,与耿顺完婚。季狸甚喜,即定于二月初五日过门。事完之后,季狸携带家口上任去了。公明达亦择日娶媳妇,顺娘到家,见妻室贤淑,子孝妇顺,此身再无别事。乃拜别亲知,不知去向。耿朗在家,怀念良朋,追思众美,原自无聊,忽朝廷降下一道诏旨:“副都御史耿朗托病年久,怀宝自甘,非纯臣义也。诏书到日,速宜就职。”耿朗只得趋朝谢恩,一时贺客临门,胜于昔日。忙忙乱乱,闹闹热热,把思想彩云的心亦冷了。历夏经秋,无日得闲,冬季之月,朝廷又一道诏旨:“泗国公耿顺,着随朝听用。追赠生母燕氏为泗国节孝夫人,封继母田氏为泗国夫人。”正是夫妻父子,一门荣贵。礼部又推元年覃恩,封云屏为淑人,荫耿皇页为承务郎,封爱娘为宜人。虽品级不同,却都受了朝廷的封诰。又遇棠夫人八十寿诞,遂在泗国府大设筵宴,普会亲属。前厅男客,序齿而坐。翰林燕子知坐了首席,其余小蕲春侯,小信安侯,小安陆侯及棠夫人之侄,俱依次而坐。耿朗、耿月旋、耿月兄、耿?、耿月羲、耿月告、耿月令、耿緿、耿顺,俱是主人。耿岳页,耿皇页年俱十五,亦皆在坐。梨园开场,演《六国封相》全本。真是金玉交辉,貂蝉满座。后堂女眷郑夫人为首,其余依次而坐。棠老夫人、林云屏、宣爱娘、田春畹、耿月旋妻康氏、耿月兄妻火氏、耿?妻茹氏、耿月羲妻于氏、耿月告妻闻氏,耿月令妻胡氏、耿緿妻冯氏耿顺妻季氏相陪,梨园开场演《宫花报喜》全本。真是冠帔相接,珠翠盈前。日暮梨园下场,众亲谢席方散。耿朗与云屏爱娘亦各回家。晚间棠老夫人向耿顺道:“今日此举,虽说可喜,却有可叹的三件:想洪熙元年,你父荫授观政之时,前厅作主人的是先国公为首。如今连你两位叔祖都不在了,此一可叹也。后堂作主人的是我为首,如今只剩了我一个,此二可叹也。那时你外祖母是新亲,如今亲戚内是他旧了,此三可叹也。看你母舅表叔和家内的叔父婶母,一般的壮年,你与孙媳并众孙儿一样的青春,岂不可爱?只是大江后浪催前浪,过去的不再来了!”说毕,又向春畹道:“我儿以为何如?”春畹道:“儿只有一喜,喜的是两位老夫人亲见孙孙成人,不负教养一场。”棠夫人笑道:“我儿所叹者,不言可知。至于所喜的,实亦不出乎此。”婆媳正说到情深,忽然侍女传禀,众无悔飞马来说,大老爷回家忽染痰症,正在垂危。
春畹一面叫众无悔当面问明,一面安顿了棠夫人,一面带了儿子媳妇来看耿朗。见耿朗痰满咽喉,眉眼歪邪,口不能言,流泪而已。云屏、爱娘早已令人遍寻医药,不但良医如淳于裔、孙绳祖无一存者,连名医如伊士义的亦不见了。待得医药齐备,耿月旋等都来。已是仙游世外矣。
享年四十,正应了嵇康四十的谶语。耿朗一生安逸,毫无颠险。贵虽未久,亦至陪卿。富不无穷,可称巨万。极享用之奢,尽闺房之乐。四男一女,裕后多人。虽活四十年,胜过了贫贱的八十岁。其死于紧痰火,比那扌寿枕捶床的又强似十分,所欠者材智耳!耿顺哭泣守丧,是时需吉已死,众无悔又忽病重,耿月旋令甘棠、冯市义料理丧务。耿?写就遗表,随时奏入。朝廷嘉耿朗东海之功,加赠左都御史。于是云屏、爱娘亦例封夫人。卜日安葬,将梦卿、香儿、彩云都合葬了。
一时远亲讣音难到,直至景泰二年夏月,郑大伦已升知州,回京安葬吉夫人灵枢。林承祖宣继宗亦行取到京,一同哭拜耿朗坟墓。郑大伦又去祭拜姑父,重赏了老仆安大。过了月余,林、宣二人俱升了南京部属,林老大人因女儿寡居,又且多病,心腹侍女俱皆嫁人,放心不下,遂留了老丫环瑞儿、早春,服事云屏。宣老夫人因外甥年小已得官职,恐怕有童观一流的人引诱坏了,遂留下了访得茅大刚口号的家丁作了耿皇页亲随,又可以长往南京传递音信。一切停妥,林宣两家便起身前去。后来林、宣两位老夫人俱死在南京,此是后话不提。比及林承祖、宣继宗到南京时,燕子慧、耿鳷都升进了北京,各哭奠耿朗一番,燕子慧又得与母兄相聚。耿鳷在南京买得柴姐母女,知是任自立死后放出家人,遂送了来服事耿岳页。惟有耿服、季狸两处,去的太远,吊问不到。将及一年,方有书来拜祭。耿服的来人说,本县拿了一伙大案,流寇内有两人,一个叫桃旺,就是本家逃人。一个叫贝大,是胡念庵家丁。桃旺因行窃妓女金钱儿家,刃伤虔婆帮闲数口,投托入伙。贝大因胡婆勾引伊妻骆氏与念庵有奸,念庵死后,遂杀了胡婆入伙。现在本县处决,四老爷亦要升京官了。季狸的来人说,上年得出洋私船,系任自立妻弟已故冉官商的货物。原任运使水泽启弊于前,原任同知宣惠失察于后,俱有罪过,季大人都已开脱了。
此时耿朗家奴婢已死去了七八,内里换了需吉的母亲,外边换回了甘棠、冯市义。比耿朗在日,还觉整齐,这一来有分教:以合为分,谁知异姓真姊妹。以分为合,胜过同胞好弟兄。
散人曰:此一回收第一第二第十七第十八第三十三第四十一等六回,以采菽、宿秀起,以甘棠、冯市义收。
此书至第四十八回春畹册正,是一小结。至此回耿朗死,是一大结。后八回特传耿顺,以着燕田余美。前三十二回为开,后三十二回为合,又是此书大旨。
守贞义重三姊妹分产情联四弟兄
德才并茂义情兼,些子莲心苦愈甜。
姊妹弟兄相翕合,多猜嫌处绝猜嫌。
却说耿朗病没,过了一周,又是景泰三年。云屏四十四岁,爱娘四十五岁,春畹四十二岁。耿顺年交二十二,耿岳页、耿皇页年俱十七,耿颧年亦六龄。耿顺等貌虽秀雅,毕竟都是男子。惟有云屏、爱娘、春畹虽称半老,若自外人看起来,只不过象三十上下之人。因此帷簿之间,比耿朗在日多加一番严密。是时耿月兄已升作京官,因妻火氏与妯娌不睦,遂析产分居。耿月旋家妯娌亦皆析产分居,故耿月旋等之子耿争页、耿由页、耿颉、耿□、耿噩页、耿鼎页、耿□、耿颈、耿颤、耿颅,或仕或不仕,皆不如耿顺兄弟的和好了。到得耿,耿由页等之子耿信、耿□等之后,并不能如一矣。耿朗在日,曾请得一个孝廉作门馆先生,耿朗死后,年已古稀,且无归着,所以仍在那西配厅另一所内居住。谁知那先生精力虽衰,雄心尚在。景泰四年十二月内,云屏等三年服满,少不得与亲族内眷有些应酬。不想被这先生偷看过几次,未免诚敬之忱与爱慕之私交战于中,互相胜败。又遇景泰五年清明时候,早间耿,耿皇页、耿,耿岳页、耿颧去会耿顺上坟拜扫,春畹亦来会云屏、爱娘。在大厅前上轿。又被先生在门缝中饱看了一回。情之所致,作了诗余一首,调用《瑶台第一层》,其词曰:
林下风流真闺秀,争夸尺寸长。五云屏畔,凌风玉貌,耀日容光。轿衣轻罩,障面半开,不怕春凉。问年华,正夭桃饱露,仙李浓香。
回肠,选声择韵,密情幽爱寄瑶章。是他多爱,是侬无计,难近帏房。眼前如万里,荷顾盼,故作俦张。凤求凰,惜相如焦尾,宣意娘行。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那首词早传入人耳。有的说文人游戏,风流罪过。有的说老不知羞,妄惹愆尤。有的说女奴侍妾,难保无私。有的说冶容诲淫,经言不谬。这些人虽未说到林宣的品行何如,到底与林、宣有些干碍。此时耿顺兄弟皆要羞辱先生,春畹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真难假,是假难真。
看他词意,是因偷看而作,别无隐情。我们若将小题大作,知道的说我寡妇孤儿,时势当然。不知道的,必说我护短藏私,羞恼成怒。只须如此如此,你我既不认真,先生自必后悔,众论亦必冰消矣。”云屏、爱娘当下去意,即照春畹的言词行事。果然那先生自悔作词之非,又作绝句一首,其诗曰:
交道于今较水凉,贤东两世荷包荒。
自惭唐突无端语,地下相逢羞盂尝。
一时讥诮林、宣两人者,见了此诗,俱皆闭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