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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林公在旁看了,明知此中大有文章,便向妇人询问姓名住址。妇人自称徐王氏,家居海甸,亡夫名徐幼才,生前做药店伙计。林公又向赵老海询问骑马少年是谁?老海有些认得林公,连忙答道:“老爷!马上少年叫敬敏,是穆彰阿大人的兄弟。”
林公又向徐王氏说道:“你既不敢去告状,我看你儿子死得可怜,定当替你伸冤。”徐王氏含泪叩谢。林公一面命赵老海报县请验,一面进城回寓,草疏详叙敬敏为穆彰阿之兄弟,于闹市驰马,踩死徐才宝,并拟抚恤等情。次晨进呈,嘉庆帝亲批如议办理。又将原折掷给穆彰阿阅看,申饬他治家不严,罚俸三月,徐王氏从优抚恤。
再说那穆彭阿本与林公有隙,现在又添一重新仇,遂把林公恨如刺骨,处处暗算林公。亏得林公的老师王鼎官居工部尚书,平时视林公为第一得意门生,又见他与权奸穆彰阿两次作对,结下深仇,预料穆彰阿必然不肯干休,生怕林公遭了暗算,左思右想,只有把门生从速外放,方可避此危险。自己又与他有师生名分,未便保奏,便去与潘世恩商议,托他速保林公外放,避免穆彰阿的暗算。世恩平日也极器重林公,现在既受了王鼎重托,自然格外留心。事有凑巧,杭嘉湖道杜允绶丁忧开缺,浙抚奏请调补。世恩其时正为吏部尚书,专司百官升降补授,便即奏请为林公补授杭嘉湖道。疏称:“林某有将相才,久居言路,不能展其抱负,宜外放以觇其才能,得当即可大用。”
嘉庆帝览疏批准。
林公接到宫门抄之后,即日升辞赴任,并向老师与诸同寅处辞行。老师王鼎又设宴饯行,不邀陪客。师生俩酒至半酣后,王鼎屏退左右,向林公密语道:“贤契此次外放,却是我的主张。只因你与穆奸结下深仇,只怕他密图报复。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你还是从速离京为妙。只是江河险恶,步步荆棘,路途之中,难免不生意外,你是个文弱书生,凡事不可不防。我如今荐一个人给你,作伴而行,路上可保平安。”林公连忙谢道:“师座处处照顾门生,恩同肉骨,门生惟有铭诸肺腑,终身不忘。”王鼎说道:“为国爱贤,本属人臣之分,何足挂齿。”林公问道:“师座所荐之人,究竟是哪一位?现居何处?门生来朝就要动身,不知能否结伴同行?”王鼎含笑答道:“此人姓周名济,现在敝寓,他却并不因武功著名,大家只知他是文章妙手。此人你也见过。”林公想了一想道:“遮莫就是周保绪先生么?看他恂恂儒雅,不想竟会拳勇。”
王鼎答道:“正是此公。他自幼得少林高僧传授绝技,深藏不露,故朋辈只知他文才出众,不知兼精武功。他世居荆溪,为人任侠;因事往来齐鲁,响马拦路截劫,丧在他手里的为数也不少,因此结下深仇,绿林中人恨他入骨,预请此中高手,图乘机报复。乙丑早春,保绪来京应试,道出山东,有二人尾随身后,保绪却并未留意。晚间投宿客店,黄昏以后,灭烛就寝。
隔不多时,忽闻呀的一响,房门敞开,保绪看时,只见两盗全身扎靠,各执雪亮钢刀,一人扑到床前,举刀向床上猛砍。保绪手无寸铁,正在急切之际,瞥见一女子从门外蹿来,叱道:‘强盗休得伤人!’说时挥动手中双剑,向两盗夹背砍下,两盗忽听得外面有人进来,急转身挥刀迎战。那女子舞动双剑,力敌两盗,剑光闪处,一盗的脑袋劈个正着,横尸地上。另一盗自知不是对手,虚晃一刀夺门而遁。那女子手快,分心一剑,也被刺死。保绪惊惶之间,连忙下床,向女子道谢!并请教姓名?女子答道:‘婢子名叫红娥,是本店主人之女;相公来此投宿时,就见那二盗尾随,早做提防,潜伏暗中,等候动静;他们竟下手加害客官,婢子忍不住,便一口气将二人杀了,倒累客官受惊!’保绪连称:‘姑娘剑法精通,武艺出众,才能力歼二盗,救了鄙人,此恩此德,没齿不忘。’二人正在说话,店主也走了进来,瞧见地上横着盗尸,向红娥跺足道:‘红儿!你太胆大妄为了。这两个,都是山东著名的响马,如今被你杀了,他们同党知道了,岂不要来寻仇报复?那时又如何处置呢?’红娥闻言,也自悔鲁莽。保绪插言道:‘姑娘拚死救了鄙人,却与响马结下深仇,我又何忍见姑娘受盗暗算。为今之计,不如暂时与我同往京师,日后再作计较,或就在京师耽搁,或另谋生计。我身受大恩,决不忘报,只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红娥低首无语。她母亲金朱氏答道:‘小女冒昧闯祸,弄得有家住不得,除了与相公同行之外,别无良法。只是既非家人,同行诸多不便。老妇在这里想:小女二九年华,尚未字人,看相公尚未成婚,倒不如索性命小女侍奉箕帚。’保绪答道:‘此事使不得,一则家中已有糟糠,二来令嫒有恩于我,正当香花供奉,岂敢生此妄想。’金朱氏笑道:‘今番之事,也算大缘巧合,我们母女孤苦无靠,着红儿得居偏房,终身有了着落,老妇也有了依傍;相公如此人才,不争辱没了她?还望成全此事!’保绪因爱红娥武艺出众,极表欢迎,便不再推辞,答应下来。
母女二人,便入内收拾细软,乘天光未明之时,一同上道。不日到京师,投旅馆安歇。保绪入闱应试,竟中进士,因与鼎有旧,故耽搁在府中。”当下王鼎将周保绪的往事,向林公备述一番,林公甚为喜悦。
王鼎即唤仆役人室,吩咐请周爷。仆役领命而去,不多片刻,保绪走来,大家行过了礼,各自就座。林公将保绪仔细打量,见他长得一表人才,身高七尺向外,淡黄脸膛,阔额角,浓眉毛,双目突突有神,悬胆鼻,四方口,光下额,身穿蓝绸子夹袍,藏青缎外褂;虽是儒雅打扮,眉宇间自有英气流露,一望而知是个非常人物。当下寒喧了几句,又饮了一会酒,王鼎就向保绪说明,荐至林公处襄办文牍,兼资保护。
要知保绪如何回答,且待下回分解。
长途仆仆响马追踪良夜迢迢霜锋飞至
且说周保绪听了王鼎一番言语,就向林公谦逊道:“小弟学书学剑,两无所成,政事尤属门外,才力疏薄,恐不能当此重任。”王鼎含笑接口道:“文牍不过挂名罢了,最重要的是自京赴浙,路途盗贼众多,全仗老兄加以维护,也不必过于客套。元抚已定来朝动身,请你立刻把行李收拾了,先送到林公馆,来日清早,挈眷随行,这一席酒算作替你二位饯行。”保绪说道:“挈眷同行,太觉累赘,还是让红娥留居府上。”王鼎含笑说道:“老兄你又来了!如夫人实为红线一流人物,挈她同行,便可倚作长城,有这样的好帮手,为甚不挈她同行呢?”林公接口道:“是呀!准请如夫人与敝眷同车照顾,一切借重之处正多呢?”保绪只好答应。等到散席,林公拜谢老师,辞别回寓,便将上述各事,告知郑氏夫人。郑夫人也快活非常。
当晚一宿无话。等到次日,保绪挈同红娥,清早赶到林公馆,只见门前停着几辆驴车,连忙到里边,与林公相见。红娥也见过郑夫人,大家便上车坐定,行李无多,由林仆常福照料。
于是蹄声得得,车声辘辘,径自上路。第一日天津歇夜,二日赶早站到郑家口歇夜。驴车讲定送到直隶边境,林公便叫常福开发车钱,另雇长行车。当晚一宿平安,来朝重又登车前进。林公素知山东道上盗匪众多,便请保绪戒备。保绪笑道:“这一条路我前后共走过数十次,有盗的地方,也都晓得,请公不必担忧!”一面指挥车夫,择安靖大道前进。行至日中,林公向车夫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无客店可以打尖?”车夫答道:“此地是郓城属境,是来往通衢,前面就有市集。”林公吩咐就在这里打尖。车夫一边答应,一边驱驴车入市,直到一家客店前停住。车夫跳下车来,开了车门,林公等次第下车,一齐走入店中坐定,自有跑堂的过来招呼。林公便吩咐做些新鲜菜肴面点,一面又要一壶好酒,两碟子下酒菜。跑堂的转身自去整备,不多时先将酒和下酒菜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