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此案的经过。
等到史林恩、王安福到了高桥镇,查访两日,毫无端倪。
安福听得人们说:“常州帮水手狂嫖滥赌,谋财害命,本属意中之事;高桥镇向来很平安的,自从该帮水手争设摆江船以来,江中浮尸不断发现,该帮水手实有重大嫌疑。”安福听得了这一席话,回寓告知林恩,恰遇林恩分道私访,也在茶坊中听得这种消息。安福说道:“欲破此案,只有乔装客商,携带现款,到第四摆渡口去坐船摆江,频作来往,如果他们见财起意,就可当场拿下,以前各案不难根究。若是他们并不转此邪念,那末以前各案,也未必是他们所干,只好另寻别法。”林恩听说,也深以为然,苦于随身现款无多,商议了一回,决定就近往访当地巡检陈希贤,说明奉抚宪差遣,来此办案,现拟亲身去试探水手,苦于缺少银两,特来拜访,请即代为筹措数百两白银,用后原银奉还。说时以海捕札子递过。希贤接阅札子,见有江苏巡抚的关防,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说道:“且请宽坐一回,兄弟去取现银来。”说着,便入内取了白银二百两,递与林恩。
林恩接过,就向巡检告辞而去,同了王安福径向第四摆渡口而来。
常州帮水手倪启祥因为多日不曾接着有钱的摆江客人,正在岸上守候,瞧见两个体面商人手提银包走来,不觉心花怒放,连忙踏前一步,含笑招呼道:“两位可是要渡江么?我们新船舒服,驶行迅速,舟金凭客开发,决不争多嫌少,请落船罢!”
林恩一边答应,一边闪眼打量他的面貌,见是个黑面梢长汉子,满面横肉,浓眉曝目,一望而知不是善类,便同安福走到船上。
启祥站立船头,吩咐后艄张殿奎、王娃解缆,自己手持竹篙,将船撑入江心。张、王二人在后艄把橹,缓缓而行。林恩便向倪启祥诘问道:“你说新船驶行迅速,如何却恁般迟缓呢?我看你们的伙计好似三天没有吃饭,有气没力,好不闷人,我们空着肚子落船,打算到对江去吃中饭,照这样驶行,只怕天黑也不会到对岸呢!”启祥答道:“船行如此迅速,你们还是嫌慢,你要快为何不插了翅膀飞渡呢?至于你们二人肚子饥饿,船上别的没得吃,板刀面却是有的,尽你二位吃个饱,不争你们面钱。”林恩本是镖师的儿子,岂有不懂江湖黑话,当下却假意接口道:“好啊!我平生最爱吃板刀面,你就拿出来吧!”
启祥便向江面上一望,见有的号船驶来,一时不便动手,一面用说话支吾着,一面回身向后艄走去。林恩忙向安福使了个眼色,各将藏在长袍里面的家伙抽出,右手执定,藏在背后。林恩两道目光,注视着倪启祥,只见他向火舱中抽出一柄纯钢轧铁刀。此时近处江面上恰巧没有船只来往,启祥就藏刀背后,一手托着一只空碗,走进舱来。林恩出其不意,急挥阿毕隆刀,照定他右腿上猛的一刀刺去,只听喀嚓一声,刺个正着,他手中用力过猛,竟将大腿上戮个对穿窟窿,启祥栽倒舱板上,空碗打得粉碎,痛得他晕了过去,不能叫喊。林恩还防后艄两个水手跳下江去翻船,急同安福蹿到后艄,一把一个当胸拖住,挥刀也把他俩的足部砍伤,使他俩无可逃遁。张、王两匪腿部受伤,倒卧船板,不愿摇橹,打算等候同帮弟兄来援救,嘴里高嚷救命。林恩割下纤绳,把三人捆了个结实,割下衣角,塞入他们口中,由王安福将船摇到殷行,林恩登岸,找寻该地保正,说明拿获三名要犯,速雇三乘小轿,两头牲口到来,摆渡船着地保看管,命轿夫把三犯拖到岸上,用纤索缚往小轿中,吩咐抬到上海县衙门。林恩、安福跨马押解,路上并无耽搁,直到上海县衙门。
林恩先到里边见过县官陆森,说明一切。陆森即着值日差役,把三犯带到签押房,并命账房开发轿马费。公差将三犯带进签押房,当着林恩、安福讯问。三犯供明姓名,初尚不肯吐实。陆森喝令鞭背,那倪启祥受伤过重,已痛得半死,哪里再能够熬刑呢?只打得十几下藤条,就一口承招,说自己是常州帮头缪永福的徒弟,至于争设摆渡船,几次劫财害命,抛尸江中,皆是缪永福主谋。陆森一面派差捉拿缪永福,一面把三犯钉镣收禁。林恩和安福告辞而行,径到江阴查案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访命案跑堂泄真相缉凶首县署请添差
且说王安福、史林恩奉林公差遣,查缉粮帮犯案凶首,吴江、高桥两案已经拿到正凶,解交各该县讯实解省。王、史二人又往江阴踩缉杀死邱松海全家老小五口的凶首。到了江阴,并不拜会当地官吏,就京口帮粮船驻泊附近,觅寓住下,叫店家买些酒菜到房间里,两人喝酒消遣。安福就向跑堂的问道:“我俩从南京到此,在路上听得旅客谈及,江阴新出了一件奇案,为了一头瘦马,杀死五条人命,未知果有其事吗?一头瘦马,至多值得七八十两银子,哪会杀死五个人呢?”安福明知瘦马是指妇女而言,故意假作痴呆,好套出他的真话来。跑堂阿春果然入彀,含笑地答道:“瘦马并不是牲口,那是形同土娼的少妇,以作敲诈金钱的钓饵。”安福装作惊异状问道:“怎样为了一头瘦马,竟会杀害五条人命?好在时候尚早,投宿旅客也不见多,你且坐着,大家谈谈,究竟此中详细情形如何,你总明白,说出来也使我们解解寂寞,岂不有趣?”说着便斟了一杯酒说道:“店家!您可爱喝酒么?且陪我们喝上几杯再说。”阿春本来是个贪酒之徒,见人喝酒,已自馋涎欲滴,如今见有人将酒送到他面前,便老实不客气接过杯来,喝了两口,将身坐下,说道:这事说来话长,罪魁祸首,都是京口帮粮船水手小沙四,他是京口帮头马九的徒弟。马九归次以后,天天混在赌博场中,不多几天,把领来各伙计的工食及粮船修理费,一起输个精光,无可如何,他就穷思极想,打算养瘦马,用作诈钱的工具。便命徒弟小沙四去访觅瘦马,隔了六七天,被他觅着个邱金氏,诨号人称玉观音,年纪约摸二十岁左右,面貌虽不见得如花似玉,却也生得不长不短,不肥不瘦,裙下金莲三寸,走起路来,妖妖娆娆,非常好看。只为丈夫游荡好赌,堂上翁姑宠子欺媳,时加虐待,弄得她存身不住,不得已溜到间壁小沙四面前,和他商量脱离夫家的方法。小沙四暗暗欢喜,说了一派花言巧语,连夜带着她逃到马九租赁的屋子里。马九着实安慰了一番,叫她暂且住下,等有了机会再想别法。金氏只道他是好心援手,唯唯答应,一住便是两个月光景。马九探得邱大郎四处找寻不见,耗去了不少川资,现已置之度外,马九便向金氏说道:“现在你有出头日子了,你的丈夫找得麻烦极了,情愿抛弃不找,你自后每日到外边去走走,如遇见有钱的人将他勾引上了,少不得自有你的受用。遇见不合意的,便可马上撒手;如遇见情投意合的人,由你自行选择改嫁。不过在此时期以内,你不能算是邱大的妻室,暂时只好算是我的家眷,好瞒过别人的耳目。你心下如何?”金氏到此,本也无可如何,又受了他许以择配的一句话,便信以为真,一口答应,从此就甘心替他做瘦马。一般急色儿上当的,着实不少,马九诈得银钱,也不问可知。不料事机不密,传入邱大郎耳中,亲自前来探视。亏得金氏眼快,远远望见丈夫走来,马上一溜烟逃到马九面前,急得面如土色的说道:“邱大郎找来了!这便如何是好?”马九一面吩咐徒弟带金氏从后门走出,寄顿在就近徒弟家中,自己向前门口走来,正遇邱大郎探首入门。不料马九虎吼也似的奔来,高声骂道:“打不死的贼囚!上次我家失窃,细软衣服,偷得精光,你如今却又来了。”说时一把胸脯拖住,不由分说,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邱大郎极叫饶命!马九就强逼他书写笔据,永远不踏到这里,倘若再来,情愿打死。
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