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讲到公事,意见不同,便丝毫不肯让步,自己信得过的宗旨,便是雷霆霹雳向他头上盘旋,也不肯枉口说个不字儿。(眉批:英国人最有这种风度。往往两人在议院中对驳到面红耳赤,一出院门却又握手同游,异常亲热。皆由公事私事之界限分得清楚也。)这些勇气是寻常人学得到的吗?他公事上虽争辩到这样,至于讲到私情,还是相亲相爱,从没有因着意见,伤到一点儿交情。近来小学教科书里头不是都有"黄李联床"一条,讲他们两人的交谊,拿来教那小孩子待朋友的榜样吗?
诸君啊!你们若是要崇拜二杰,便请从这些地方着实崇拜起来,模范起来,我中国前途也就日进月上的了。众大拍掌。(第二次讲义完)看官,孔老先生这回讲义,足足讲了两个多时辰,他的口也讲于了,听众的耳也听倦了,就是我们速记人的手,也写疲了,谅来看小说的人眼也看花了。却是黄、李两君发这段议论的时候,孔老先生并不在旁,他怎么会知道呢?又加何能够全文背诵一字不遗呢?原来毅伯先生游学时候,也曾着得一部笔记叫做《乘风纪行》,这段议论全载在那部笔记第四卷里头。
(眉批:余霞成绮。)那日孔老先生演说,就拿着这部笔记朗读,不过将他的文言变成俗话,这是我执笔人亲眼看见的。至于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不能知道,等礼拜六再讲时,录出奉报罢。
总批:
拿着一个问题,引着一条直线,驳来驳去,彼此往复到四十四次,合成一万六千余言,文章能事,至是而极。中国前此惟《盐铁论》一书,稍有此种体段。
但彼书往往不跟着本题,动辄支横到别处,此篇却是始终跟定一个主脑,绝无枝蔓之词。彼书主客所据,都不是真正的学理,全属意气用事,以辩服人,此篇却无一句陈言,无一字强词,笔墨精严,笔墨酣舞。
生平读作者之文多矣,此篇不独空前之作,只恐初写《兰亭》,此后亦是可一不再了。
此篇辩论四十余段。每读一段,辄觉其议论已圆满精确,颠扑不破,万无可以再驳之理,及看下一段,忽又觉得别有天地。看至段末,又是颠扑不破,万难再驳了,段段皆是如此。便似游奇山水一般,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犹不足以喻其万一也。非才大如海,安能有此笔力?然仅恃文才,亦断不能得此盖由字字根于学理,据于时局,胸中万千海岳,磅礴郁积,奔赴笔下故也。文至此,现止矣!虽有他篇,吾不敢请矣。
此篇论题,虽仅在革命论、非革命论两大端,但所征引者,皆属政治上、生计上、历史上最新最确之学理,若潜心理会得透,又岂徒有益于政论而已。吾愿爱国志士,书万本、读万遍也!
第四回旅顺鸣琴名士合并榆关题壁美人远游且说黄、李两君,自从那晚上驳论过通宵,到大亮方才胡乱睡下,一觉直睡到九点多钟。本待当日入京,黄君忽提议道:"咱们北游一趟,也非容易。何不趁此机会,到旅顺口、大连湾游历一回,看那地自归了俄国之后,他的经营方略如何?"李君道:"兄弟正有此意。妙极妙极了。"于是当日起行。由山海关折回牛庄、营口,这是前日经行过的路径。再由营口转车,经过盖城、瓦房店等站,翌日便抵旅顺口。
原来从山海关到营口的铁路,虽是借英国款项,却仍算中国人办理。所以路上还是中国景象。到那营口、旅顺铁路,却是俄国东方铁路公司的主权。这公司虽说是中俄合办,中国人却那里管着一点儿事情。只见那路旁满满的围着哥萨克兵,站内车内职役人等,自上至下,用的都是俄人,便像进了俄罗斯境内一样。(眉批:各国皆以铁路政略亡中国,岂直俄罗斯哉!
读此可发人深剩)连那站头所标的地方名儿,以及一切章程告示,都用俄国字;就是通行货币,也是俄国的。幸亏黄、李两君在欧洲也曾学过几句俄国应酬话,不然,真是一步不可行了。却说两君搭的是晚车,恰好三月廿八日礼拜六早晨七点钟到旅顺,便找一间西式客店住下。刚进门,把行李安放停妥,忽听得隔壁客房,洋琴一响,便有一种苍凉雄壮的声青,送到耳边来。两人屏着气,侧着耳,只听得有人用着英国话在那里唱歌,唱道:Suchistheaspectofthisshore——'This,butlivingGreecenomore!
Climeoftheunforgottenbrave!
Whoseland,fromplaintomountain-
caveWasFreedom'shome,orGlory'sgrave——Shrineofthemighty!CanitbeThatthisisallremainsofthee?
Approach,thoucravencrouchingslave:
Say,isnotthisThermopyl?
Thesewatersbluethatroundyoulave,Ohservileoffspringofthefree——Pronouncewhatsea,whatshoreisthis?
Thegulf,therockofSalamis!
Thesescenes,thelrstorynotunknown.
Arise,andmakeagainyourown;葱葱猗!郁郁猗!海岸之景物猗!
呜呜!此希腊之山河猗!呜呜!如锦如荼之希腊,今在何猗?
呜呜!此何地猗?下自原野,上岩峦猗,皆古代自由空气所弥漫猗!皆荣誉之墓门猗!皆伟大人物之祭坛猗!
噫!汝祖宗之光荣,竟仅留此区区在人间猗!
嗟嗟!弱质怯病之奴隶猗!嗟嗟!匍匐地下之奴隶猗!嗟来前猗!斯何地猗?宁非昔日之德摩比利猗!
嗟嗟!卿等自由苗裔之奴隶猗!不断毒山,环卿之旁,周遭其如睡猗!无情夜潮,与卿为缘,寂寞其盈耳猗!
此山何山猗!此海何海猗?此岸何岸猗?此莎拉米士之湾猗?此莎拉米士之岩猗?
此佳景猗!此美谈猗!卿等素其请猗!
咄咄其兴猗!咄咄其兴猗!光复卿等之旧物,还诸卿卿猗!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