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维波里所解释的尤阿西莫思想的两个要点,以及两个要点所形成的对后代思想历史的影响。在结束这一节的时候,我们再大致总结一下尤阿西莫的历史三一论思想对后世的决定性的作用。可以这样说,尤阿西莫的历史三一论根本上引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就是历史哲学问题的出现,就是历史有个开端、有个终结的问题出现。在这之前,对西方人来说,历史没有开端和终结的。同样对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也没有历史要开端要终结这回事情。谁把它带进来的呢?19世纪的自由主义、和平主义,当然,还有马克思主义。现在我们中国进入了历史终结的框框里面去了,而且我们中国正在处于要奔向历史完了的时候。我们不是天天在追求自由民主的制度吗?那么,很显然尤阿西莫马上已经和我们中国相关了。那么,这样一个历史问题的出现,我们从哲学上来理解,它的要害就在于:它给一个本来不需要有一个意义历史中有一个意义的问题,变成了一个需要有意义的问题。历史要有意义了。历史的意义如何实现成了一个问题了。它由一个世俗的过程,变成了一个精神的冲突的过程。这就是尤阿西莫的历史三一论所导致的一个思想上的直接的后果。那么,接下来,我们生活的现实和历史就必须从中找到一个终极性的追求方向。而这个追求的方向是可以按照计划来设定、解决的。
好,从这个地方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举例来说明尤阿西莫对现代思想的影响。我在这里就举另外一个人,叫做诺位特(注:按音记录980)。他也是海德格尔的学生,在当学生时和海德格尔的私交非常好,是他的好朋友,可后来反过来反对他。他在政治思想史上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思想家。他写过一本名着《世界历史与救恩历史》这是在49年出版的,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本书的中译本一、两个月后将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在这本书的附录部分,就是专门有一篇讲尤阿西莫的变形。我们刚才讲尤阿西莫的历史三一论导致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把历史内部看成有一种终极性的目的,我们可以追求它,然后得到它的。这对后世有非常大的影响。诺位特也从这个方面做了探讨。他举了个例子,他说,莱辛他是启蒙思想家,而我们也知道马克思对他是非常推崇的,而莱辛呢,和尤阿西莫就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尤阿西莫的书被禁掉以后,他的身世其实是有相当的争议的。有些人很推崇他,有些人则说他是宗教狂热分子。就象我们现在所说的千禧年主义就是这样一种宗教狂热分子。莱辛就说,尤阿西莫不是宗教狂热分子,他是我们人类精神的指路人。但是呢,他所说的这种三个纪元的转换思想的历史方案是否太心急了一点?他没有照顾到从圣子纪元转向圣灵纪元的转换阶段需要很多工作,尤其需要人类的自我教育。所以,莱辛就提出了他的很着名的“人类教育论”。为什么在18世纪好多人都在写人类教育这件事情呢?卢梭写他的《爱弥尔》小说,而《爱弥尔》我们一般把它当小说来念,但是《爱弥尔》是卢梭政治思想的经典。如果我们要看卢梭的政治思想,要找他两本最精要的书,不可能离开《不平等》和《爱弥尔》。《爱弥尔》不是小说啊,是讲人类如何自己教育自己,那么为什么那么多思想家包括马克思都讲人类教育,讲人类教育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要问,为什么突然讲这个东西呢?教育就是要把民众变成真理式的哲人。所有的民众都变成真理,这样,真理和民众、主人和奴隶(的差异)就会消失掉了。所以,从一个纪元到另一个纪元,关键问题要经过一个人类的自我教育阶段。这就是莱辛对尤阿西莫的思想了不起的补充,而这补充恰恰就是启蒙精神哪。我们现在干的什么?我们现在干的就是要把这个差距消灭掉。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知识分子,什么硕士博士之类的高级知识分子,和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恰恰就是要把高级知识分子和普通人差别消失掉。这是我们现在正在努力做的。或者打一个比喻吧,哲人在启蒙运动里干的事情是自己杀掉自己。
我们举的第二个例子,就是我们要如何来理解西方基督教在20世纪的命运。尼采讲到什么上帝死了,我们经常讲尼采说上帝死了,这什么意思?好象尼采是反基督教的人物。这个诺位特在讲尤阿西莫的时候就解释,他说尼采的超人思想是从尤阿西莫这个地方来的。此话怎讲?他说,我们看一下《扎拉图斯》的第一部的第一篇的题目:“三个变形”。这“三个变形》马上就会让人想到尤阿西莫。而三个变形是什么意思呢?精神的变形。骆驼变狮子,最后变成婴孩。第一个是:你应该下命令。这是第一种精神类型,象不象圣父啊?我要,这是第二个,这象不象耶稣基督的精神呢?然后再进入孩童时代。好了,把这三种变形和尤阿西莫的历史三一论三个纪元联系起来是非常吻合的。
再举另一个例子不过与诺位特没什么关系了这就是施特劳斯的一个例子。施特劳斯有一次也是在给学生上《扎拉图斯如是说》的时候,他就问为什么第一卷的最后一篇分为三节,所有的部分几乎都是单节,为什么偏偏这一节是三节呢?他上的研讨班都是一些大弟子,大家都不知道,面面相觑。施特劳斯说,这是三一论我们从哪里读出来呢?我们读尼采真是读望天书啊,读不出来的。把前面所讲的诺位特的三个变形和这最后一篇联系起来,整个就可以看到尼采的经书结构的用意。看了这一段以后,我果然就把《扎拉图斯》这一段拿来读,尤阿西莫的气息迎面扑来。如果大家不信,可以自己去念一下。在第三段里就有一段话,说:大地应该变成一种康复的处所。这是第二段最后转向第三段的时候。大地应该弥漫着新的气息。而这带来康复的气息,新的希望。我们把尼采所说的他“敌基督”,“敌基督”什么意思呢?按照尤阿西莫说的,耶稣基督既然要完了嘛,它要终结了,马上要转向圣灵纪元了。所以尼采看准了自己的位置,就站在这个地方,“敌基督”就是推动历史前进,实现圣灵王国的转变。这个尼采的“敌基督”哪里是在反基督,它整个是在基督教框架的内部来想问题的。施特劳斯就指出来为什么分成三节,不是一个文人的随随便便,前面想当然我用单节,我喜欢这么写,而到了这里我偏偏分三节。不是随随便便的,是有它隐含的历史的。
通过前面的一些考察我们已经把尤阿西莫和现代世俗思想的精神关系已经弄清楚了,可是我们马上又遇到这样一个矛盾或问题,这问题就是我们前面已经提到的,霍布斯作为一个自由主义的思想家,他追求的是一个要抹平一切差异、消除人的冲突的世界,但是他又用了一种圣战性的语言。这是什么一回事情呢?什么是自由主义呢?霍布斯所提出来的:人类处于一种自然状态,这个自然状态就是人与人相冲突、人与人相残、人与人象狼一样而这种状态就是要消除掉的。所以消除冲突是自由主义追求的一个目标。这就是我们前面所讲的终于这个时代实现了,冲突就没有了嘛。理念冲突就没了。冲突哪里来的呢?理念!你信你的,我信我的。当然这也有当时宗教战争的一些原因在里面。但是霍布斯提出这些(观念时)时,如果他的思想是要消除这些冲突,为什么他又要带一种圣战精神?按照前面尼采的思想来考虑的话,既然进入圣灵的王国是一个精神性的行动,那么怎么又会导致一个普遍同质的没有精神性的现象出现呢?这个转换的关键就是我们理解近代自由主义思想的当今问题的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在哪里呢?我们这样来理解:历史在尤阿西莫那个地方本来是要进入一个精神性(???095)的世界,怎么会变成进入一个世俗性的世界?这种转换我们可以称之为精神的世俗性的改变。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