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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蔡本学鲁公。只学颜阴柔一种。而不能变化,故书碑尚不出范围。至东坡之雄伟,书碑则嫌欠庄重,不免纵横习气。
坡翁书碑,学钽公《东方画像赞》,惜稍纵横耳。
米南宫为有宋大家,而以行草书碑,此则碑学之野狐禅也。
怀仁集右军《对教序》刻石,《圣教》本集右军简札而成,仍称之为帖,不可称碑。山谷全是纵横习气,本不能书碑也。至元只赵子昂一人能书碑。
赵碑学北海,简札学右军,其界限极严,不相混杂。以后则碑学绝矣,故可断言子昂后无用也。
董文敏书学全是帖学,故书碑便见轻习无骨干,以于碑学少工力故也。国初书家无不学董者,故简札妍雅,而一书碑便见搔首弄姿之态,此大可叹也。
碑学之中兴,自阮相国始,阮有《南帖北碑论》。以南北分宗,其论甚辨,然究不确。南碑有《宝子》、《龙颜》,北碑有《敬使君》、《张黑女》、《李洪演造像》,何耶?大约古人碑帖分途,简书尚妍雅,碑志尚古朴,《宝子》、《龙颜》与北派何异?萧梁石阙,无异《刁惠公墓志》,此可知也。唐之褚遂良,元之赵孟俯于碑帖皆致力,而界限分明。褚书《孟法师碑》学《唐邕写经》,《圣教序》学《龙藏寺》,至《枯树赋》、《哀册》,则学《黄庭经》可知也。阮既倡碑学,至邓石如、包慎伯是其后劲,今之书家,莫不人人言碑矣。邓书全从碑入,包则手写帖而口言碑。然着有《艺舟双楫》,于碑学颇多发明,不能谓为无功也。大约汉、魏至唐,无不重视碑。南朝士大夫雅尚清谈,挥尘风流,形诸简札,此帖学之萌芽也。唐太宗好《兰亭》,于是有唐一代书家,无不学王者。苏灵芝欲展《兰亭》为碑,此以帖入碑之始。其书实伤婉丽,所谓俗书之祖也。
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变者,天也。
吾谓书莫盛于汉,非独其气体之高,亦其变制最多,牢百代。杜度作草,蔡邕作飞白刘德升作行书,皆汉人也。晚季变真楷,后世莫能外,盖体制至汉,变已极矣。
北碑当魏世,隶、楷错变,无体不有,综其大致,体庄茂而者以逸气,力沉着而出以涩笔,要以茂密为宗,当汉末至此百年,今古相际,文质斑。当为今之隶之极盛矣。
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旬辉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醋足,八曰骨法铜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
今日欲尊帖学,则翻之已怀,不得不尊碑:欲尚唐碑,则磨之已坏,不得不尊南,北朝碑。尊之者,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人,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变宜于尊乎!
综而论之,书学与洽法,势变略同,周以前为一体势,汉为一体势。魏晋至今为一体势,皆千数百年一变,后之有变可以前事验之也。
于右任我写字没有任何禁忌,执笔、展纸、坐法,一切顺乎自然……在动笔的时候,我决不因为迁就美观而违犯自然,因为自然本身就是一种美。
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因为自然之波澜以为波澜,乃为致文。泥古非也,拟古亦非也。无古人之气息,非也;尽古人之面貌亦非也。以浩浩感慨之致,卷舒其间,是古是我,即古即我,乃为得之。
二王之书,未必皆巧,而各有奇趣,甚者愈拙而愈妍,以其笔笔皆活,随意可生姿态也。试以纸覆古人名帖仿书之,点画部位无差也,而妍媸悬殊者,笔活与笔死也。
标准草书自序文字乃人类表现思想、发展生活之工具。其结构之巧拙,使用之难易,关于民族之前途者至切!现代各国印刷用楷,书写用草,已成通例;革命后之强国,更于文字之改进,不遗余力。传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事虽细,可以喻大。且今之所谓器者,乃挟之与各国各族竞其优劣,观夫古今民族之强弱,国家之存亡,天演公例,良可畏也!然则广草书于天下,以求制作之便利,尽文化之功能,节省全体国民之时间,发扬全族传统之利器,岂非当今急务欤!
吾国草书之兴,以草篆草隶为权兴。秦汉以来,其用日增,其法日进,其称日繁,约而言之,可成三系:
一曰“章草”,解散隶体粗书之者也。其为法:利用符号,一长也;字字独立,二长也;一字万同三长也。当时作者,实有远见。所措创业未竟,而定型遂成,以致不能进步!汉张芝、吴皇象、晋索靖皆一时领袖。张书遗迹渺然,但可于两汉遗简,想像神采;皇象《急就章》,索靖《月仪》、《出师颂》,可谓章草范本。然全体繁杂之字,简单化者不过十之三四,其于赴急应速之旨,固本达也。
二曰今草,继章草而改进者也。其为法:重形联,去波磔,符号之用加多,使转之运益敏,大令所谓穷伪略之理,极章纵之致者,最为得之。虞世南云:“王广、王洽、逸少、子敬,俯拾众美,会兹简易,制成今体,乃穷奥旨。”以王氏之多才,为风气之领导,景众既广,研讨弥笃,一字组织有多至数十式如阁帖所示者,创作精神之惊人,可以想见。或谓当时作家,自矜博赡,故生变化,以竞新赏;实则流传笔札,皆为试验之作,未及验定耳!陈僧智永,书真草千字文八百本盖有志统一体制,以利初学者。而唐以功令者取士,干禄字书,应运以作。草书遂离实用而入于美艺矣!唐太宗尤爱《兰亭序》、《乐毅论》,故右军行楷之妙,范围有唐一代。《十七帖》之宏逸卓绝,反不能与狂草争一席之地,虽有孙过庭之大声疾呼,而激流所至,莫之能止。
三曰狂草,草书中之美术品也。其为法:重词联,师自然,以诡异呜高,以博变为能,张颠索狂,振奇千载。《肚痛》、《自叙》,可为代表。一笔草、连绵草,古虽有之,而成系统,开脉流,实自此绐。散氛埃于大地,而曰“挥毫洛纸如云烟”,亦可异矣!然其组织之巧,用笔之活,于法理变化,多所启发;且如索师晚年合作,矩镬甚严,其贡献之大,唐以后作家,远不逮也!
隋唐以来,学书者率从千文习起,因之草书名家多有千文传世,故草书社选标准之字,不能不求之于历来草圣,更不能不先之于草圣千文。一因名作聚会,人献其长,选者利益,增多比较;一因习用之字,大半已俱,章法既立,触类易通。斯旨定后,乃立原则:曰易识,曰易写,曰准确,曰美丽,依此四则,以为取舍。字无论其为章为今为狂,人无论其为随为显,物无论其为纸帛、为砖石、为竹木简,唯期以众人之所欣赏者,救灾供众人之用;并期经此整理,习之者由苦而乐,用之者由分立而统一,此则作者唯一之希望也。
吾国习称,文之善者曰文豪,草之善者曰草圣,谓之重视草书也可,谓之高视草书也亦可。故善之者,或许其通神,或赞其入道,或形容其风雨驰骤之状,或咨嗟其喜怒性情之寄,而于字理之组织,则多所忽略!非之者,又谓草书之人,技艺之细,四科不以此求备,博士不以此讲试,而于易简之妙用,则不大复致思,此草书所以之晦,亦即草书之所以难也。今者代表符号之建立,经历来圣哲之演土进,偶加]排比,遂成大观,所谓草书妙理,世人求之毕生而不能者,至今乃于平易中得之,真快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