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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双桅船已经望见了科西嘉海岸。船主把海岸上的重要地名一一说出,虽然莉迪亚小姐对这些地方全是陌生的,但她也很高兴知道它们的名字。因为最乏味的莫过于看见风景而不知其名了。有时,上校的望远镜上出现一个岛民,穿着棕呢衣服,背着长枪,骑着一匹小马,在陡峭的山坡上奔驰。莉迪亚把看到的每一个都当作是强盗,或者是一个去为父亲复仇的儿子;可是奥索却说那是邻近村镇的和平居民在忙自己的事,背长枪不是为了需要,而是为了?装?饰,为了时髦,就同一位花花公子出门必带一根手仗一样。虽则长枪不及匕首高贵而且富有诗意,可是莉迪亚小姐认为对一位男人而言,长枪比手杖更风雅,她还记得拜伦勋爵笔下的英雄们都死于子弹,而不是死于传统的匕首。
经过3天航行以后,桑基内群岛到了,阿雅克修湾壮丽的全景展现在我们的旅客眼前。
有人认为它很像那不勒斯湾,这话很有道理;船进港口的时候,一处丛林着火,浓烟布满了季拉托山峰,叫人想起维苏威火山,使阿雅克修湾更像那不勒斯湾了。而要使两者完全相象,必须有一支由阿提拉率领的匈奴大军把那不勒斯的郊区扫荡一下。因为阿雅克修城郊一片荒凉,渺无人烟。
而那不勒斯,从卡斯泰拉马尔一直到米塞内海角,两岸只见层层叠叠的幽雅别墅,阿雅克修湾周围只是些阴暗的杂木丛林,背后则是光秃不毛的山,既没有别墅,也没有住房。城市周围的高地上,东一处西一处,有些孤零零的白色建筑物呈现在绿荫丛中,那是人家的灵堂和家族的陵墓。这里的景色呈现出一种庄严和凄凉的美。
城市的外观,尤其在那一段时期,加强了荒凉的郊区给人的印象。街上毫无动静,冷清清的只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而且总是那几个。一个女人也没有,除了几个到城里来粜卖粮食的乡下妇女。在这里不像意大利城市那样可以听见有人高声谈笑,引吭高歌。偶尔在散步场所的树荫底下,有10来个武装的农民在打纸牌,或者在一旁观看。他们不叫不嚷,从不争吵;赌到气氛紧张时,只听见手枪的声音,永远是威胁的前奏。科西嘉人天生是严肃的,不爱说话。傍晚时分,有几个人出来乘风凉,可是在广场上散步的几乎全是外地人。岛上的居民总是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每个人都像一只老鹰蹲在巢边防备着。
登上科西嘉岛两天,莉迪亚小姐参观过了拿破仑出生的房子,用不十分正派的手段弄到了一点糊墙纸以后,就深感愁闷,这是一个陌生人到了一个居民没有社交习惯而使你处于完全孤独状态的地方所必然有的感觉。她悔不该当初的一时冲动,可是马上回去又怕坏了她的勇敢旅行家的名声,因此莉迪亚小姐只好耐心地想办法打发时间。作了这么个宽宏大度的决定,她就准备了铅笔和颜色,勾了几张海湾的风景,为一个卖甜瓜的老头画了一幅肖像;这个乡下人脸色黝黑,像大陆上的一个菜农,可是他有一把白胡子,神气活像个最凶恶的坏蛋。所有这一切还不足以提高她的兴致,于是她决定感动这位班长的后代。这件事并不难办,因为奥索不急于回乡,看样子还很高兴在阿雅克修住一些日子,虽然他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要见。此外,莉迪亚小姐心里还酝酿着一个崇高的计划,想教化这个像头狗熊似的山里人,迫他放弃引导他回到岛上来的可怕计划。自从她仔细观察他以后,她认为让这样一个青年走向灭亡未免太可惜,何况能够使一个科西嘉人改变习俗对她也是十分荣耀的事。
这几位旅客的日子是这样度过的:上校同奥索一早便去打猎,莉迪亚小姐则绘画或给女朋友们写信,因为她想在信上能写上“于阿雅克修”字样。
下午6点,两个男人带着野味回来;大家一起吃晚饭,然后莉迪亚小姐唱歌,上校打瞌睡,两个年轻人一直谈到深夜。
为了护照上的一项不知什么手续,内维尔上校不得不去拜访首长。省长同他的大部分同僚在这里都烦闷得要死,得知来了一位有钱的英国人,是上流社会人物,还有一个标致的女儿,心里十分高兴,非常客气地接待了他,还一再表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定效劳。
不多几天,他又来回访上校。当时上校刚吃过饭,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正要打盹;他的女儿在一架破钢琴上自弹自唱,奥索在旁边翻乐谱边偷看莉迪亚小姐的肩膀和金黄的头发。
仆人通报说省长到,琴声马上停止,上校站了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把女儿介绍给省长,然后说:
“德拉?雷比亚先生大概不用我介绍,您一定认识他吧?”
“阁下是德拉?雷比亚上校的公子吧?”省长略带窘态地问。
“是的,先生。”奥索回答。
“我从前很荣幸认识令尊。”
老一套应酬话不久就谈完了。上校不由自主地频频打呵欠;奥索是个自由主义者,并不想同官方的喽啰打交道;只有莉迪亚小姐一个人在同客人交谈。省长也不愿意使谈话沉闷下来,很明显他非常高兴能够同一位认识全欧洲名流的女性谈谈巴黎和上流社会。在谈话当中,他不时用异常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奥索。
“你们是在大陆上认识德拉?雷比亚先生的吗?”他问莉迪亚小姐。
莉迪亚小姐有点尴尬地回答,他们是在到科西嘉的船上认识的。
“他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青年,”省长压低声音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们,”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他回到科西嘉来有什么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