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简介:本书(一册七八面四六、八○○字)合刊刘家谋着《海音诗》与王凯泰、马清枢、何澂着《台湾杂咏合刻》两种。《海音诗》七绝一百首,皆吟咏台湾事蹟。作者刘家谋,字仲为,一字芑川;福建侯官人。举乡荐,以大挑得教谕。初任宁德,继调台湾;时当清道、咸之际,在任凡四年。咸丰三年海寇黄位倡乱,台地不靖;家谋力疾守陴,病署卒。《海音诗》成於二年间,每首均有自注。首章注云:“壬子(咸丰二年)夏秋之间,卧病连月,不出户庭;海吼时来,助以台飓,郁勃号怒,台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寻声响答韵之;曰《海音》”。《台湾杂咏合刻》计有王凯泰《台湾杂咏》三十二首及《续咏》十二首,统为七绝;马清枢《台阳杂兴》三十首、何澂《台阳杂咏》二十四首,皆七言律诗。作者王凯泰,字幼轩,号补帆;江苏宝应人。同治九年,以广东布政使陞福建巡抚。十三年日兵侵台事件结束,议移闽抚驻台,凯泰首请赴台履勘(奏摺见第二二七种《台案汇录壬集》);光绪元年五月,抵台。当时正办《开山抚番》工作,因撰有《训番俚言》一篇(见第五一种《台湾生熟番纪事》附录)。《杂咏》及《续咏一,亦於此时所作。马清枢,字子翊,福建侯官人;何澂,字竟山,浙江山阴人。据一何跋》,光绪三年时,马氏在台任学官;何氏本人,则尝於元、一年间两度随王(凯泰)、丁(日昌)二抚襄办营务。《合刻》之刊印,至七年成於何氏之手。
海音诗
侯官刘家谋芑川着
秋斋卧病谢朋徒,欹枕狂吟且自娱;绝域西来声不断,可知歌答有天吴。
壬子夏秋之间,卧病连月,不出户庭。海吼时来,助以台飓;郁勃号怒,壹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寻声响答韵之;曰《海音》。
一方擘画括全台,叙述何徒擅史才。添邑添兵关至计,他年筹海此胚胎。
周宣子(锺瑄)《诸罗志》,半成於陈少林(梦林)之手中。论半线以上,当增置城邑;及北路兵单汛广,营制宜更。後皆如其议。
发凡起例倍精严,谢郑同心两美兼。谁敢挥毫相点窜,画蛇应笑足轻添!
谢退谷(金銮)、郑六亭(兼才)续修《台湾县志》,在嘉庆十二年;再订於道光元年。岁久原版散失,修补颇多。或於学宫、坛庙诸门,忘加添注;皆元年以後事。体例殊乖,宜亟删之,以待续志。
韩赵吴杨并隽才,一时职志让文开;鹭洲草罢瀛堧咏,已恨无人继福台。
张鹭洲(湄)《瀛堧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调绝音希孰继声”?自注:“《东宁诗》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郑廷桂、榕城林奕丹、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後唱和之作”。文开,光文字。
旧迹空余大井头,败篷断缆可曾留?沧桑变幻真弹指,徒步同登赤嵌楼。
大井头,在西定坊,昔年泊舟上渡处;今去海岸一里许。赤嵌楼在安平镇;自郡至镇,舟行常患风涛;今则由陆路可达矣。天险渐失,防海者所宜知也。
故宫萧瑟土花斑,海外当年转徙艰;宝玦珊瑚无觅处,天人眉宇落民间。
宁靖王府在西定坊,今为天后宫。韦泽芬明经(廷芳)云:“宁靖王像,十年前见诸重庆寺街某老妇家。妇自言陈姓,其祖曾为郑氏将;故有此像。像戎装独立,仪容甚伟。上缀草书数行,笔墨飞舞,即当日绝命词也。韩策庵孝濂(治)家,亦有王手书《杜诗》一帧;而天后宫、北极殿两匾,并王笔也”。
魁斗山头吊五妃,郑娘芳塚是耶非?年年琅峤清明节,无数东来白雁飞。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郑女墓俗呼小姐墓,郑成功葬女处;在凤邑琅峤山脚。每岁遇清明节,乌山内飞出白雁数百群,直到墓前悲鸣不已;夜宿於兰坡岭,其明日仍向乌山飞去。一年一度,俗谓郑女魂所化;其然欤?
卑南觅与水沙连,更有波澜万顷田。好续梁家詹事疏,一戈一甲乐尧年。
卑南觅在南路傀儡山後,凡七十二社。水沙连在北路,距彰化县治九十里,凡二十四社。泗波澜一名秀孤鸾,又名秀姑鸾,在山後;北界噶玛兰、南界凤山,横四百余里、亘二百余里。三处皆地宽土沃,闽、粤人多私垦其中。收之,则有益国家;弃之,则徒贻奸宄。诚使置官司、定田赋,收千余里所出之利以佐正供,纳数十万无籍之民咸遵国法,劳在一时、逸在万世,岂曰小补云哉?噶玛兰之开创,议自同知徐梦麟;继之者,知府杨廷理。嘉庆十五年,奏准於总督方维甸;至十六年,总督汪志伊、巡抚张师诚乃定议。丈田地,置官司焉。然十三年少詹事梁上国一疏,实有以成之。台郡田,每甲东西南北各二十五戈;每戈长一丈二尺五寸。计一甲,约内地十一亩三分一厘零。
一甲徵租近一车,赋浮那得复言加!多田翁比无田苦,怕见当门虎老爹。
台邑地狭,而赋视其他邑为多。内地田一亩约赋银一钱,台地田一甲比内地十一亩三分一厘零,上则田一甲赋粟八石八斗,每石折番饼银二圆二角,计每甲赋十数倍内地不止。久垦,土田渐成硗瘠,每甲出粟上者不过三、四十石,每石价不过六、七角;一年所入,除各色费用外,不足以供赋。追呼之惨、称贷之艰,有不忍言者矣。田地昔值百金者,今仅及半焉;鬻之则亏资,存之则受累,民亦何乐求田耶?台榖每石为一车。班役之家皆祀虎,谓之《虎老爹》;逋赋者拘押诸家,荼毒万状。
有田翻得免催科,纳赋人无半亩禾;凫鴈秋粮自狼籍,南山乌堕北山罗。
富室田园日开日广,逋赋者多;而贫民坍塌漂没之粮,不得免焉。
负郭曾无一棱田,儿孙犹纳赋租钱;飞来何计还飞去,李代桃僵不记年。
先时崩陷之田,户逃人绝,无从追索;吏役常浼上户代完。上户亦以所费无多,慨然代之;谓之《飞租》。数传以後,田产斥卖无遗,而所谓《飞租》者依然在也。通泉谁把堰渠开,旱魃如焚总可哀;百面麻旗千面鼓,五街簇簇戴青来。
久旱,乡村人皆入城,手执麻布旗,各书村名,首戴树叶,击鼓鸣钲,数步一拜;呼号之惨,闻者恻然。
居然不绩市婆娑,华丽犹将竞绮罗;大甲溪头机轧轧,至今妇苦有人歌。
女人不知蚕织,以刺绣为能。三十年前,妇女出门者虽内着美衣,必袭以布;犹诗人尚絅之遗也。今则绮罗照耀矣。阮参戎蔡文有《大甲妇》诗,首云:“大甲妇,一何苦!为夫饁饷为夫锄,为夫日日织麻缕”。
一碗糊涂粥共尝,地瓜土豆且充肠;萍飘幸到神仙府,始识人间有稻粱。
澎地不生五谷,惟高粱、小米、地瓜、土豆而已。地瓜,蕃薯也;土豆,落花生也。以海藻、鱼虾杂薯米为糜,曰糊涂粥。草地人谓府城曰《神仙府》。韦泽芬明经云:“郑氏有台时,置府曰《承天》;今外邑人来郡者,犹曰《往承天府》。神仙,殆音讹也。
真教澎女作台牛,百里饥驱不自由;三十六村归未得,望乡齐上赤嵌楼”。
谚云:“澎湖女人、台湾牛,言劳苦过甚也。咸丰元、二年冬春之交,澎地大饥;澎女载至郡城鬻为婢者不下数十口。徐树人廉访(宗干)谕富绅出赀赎之;予亟商诸二、三好善之士劝捐赎回,各为收养。稻熟後,按名给路费,载还其家。澎湖五十五岛,着名者三十六岛。
蜀糖利市胜闽糖,出峡长年价倍偿;挽粟更教资鬼国,三杯谁觅海东粮!
台地糖米之利,近济东南、远资西北。乃四川新产之糖,价廉而货美,诸省争趋之,台糖因而减市;英吉利贩吕宋诸夷米入於中国,台米亦多贱售。商为亏本而歇业,农为亏本而卖田,民愈无聊赖矣。《三杯》,台榖名。
浩浩飞台竞卷沙,秋棚何处觅新瓜?乌鱼岁晚无消息,累得盐官仰屋嗟。
腌瓜,四时皆有;和酱食,尤佳。乌鱼;至冬方盛,家家腌而藏之。二者皆课盐所赖以销者也。
亭户盐筹滞未行,牢盆在手绌经营;涓涓莫塞卮中漏,徒析秋毫利不盈。
内地私盐每斤二文,偷载至台每斤卖四、五文;而官盐每斤十二、三文,故民间趋之若骛。私盐出入,小口居多;关吏利其贿,不问也。内山生、熟番及粤庄人,皆食此盐。台盐每年减销,不啻十之六、七,而官与商俱困矣。惟稍减官价,使之易销;而严缉诸口,禁其偷漏,庶有瘳乎!
鹿耳门前礁石多,张帆尚未出沧波;赊来水利重添载,一夜飘流付孟婆。
内港多礁石,舟未出洋遇风辄碎。以金贷商船,置货往北洋,每番镪百圆取二十圆、十八圆不等;由厦兑台,每百圆亦取五、六圆或八、九圆,曰《水利》。风水不虞,并母钱没焉。贷於本处者,曰《山单》;每百圆唯取二、三圆,不包定风水也。
戈船如雾集沧湄,破浪乘风是几时?无数估帆愁海暴,千金枉聘碧眸夷。
洋商畏盗,尝鸠赀雇夷船为护;近艇匪之暴,夷船亦无能及矣。夷人,皆高准碧眸。
暮年曾未赋添丁,乞得男青复女青;底事森森阶下玉,也随蜾蠃负螟蛉。
老年乏嗣,无期功缌麻之亲;不得已,而抱育异姓者有之。然渎姓乱宗,已干明禁。今则富家有数子者,亦蓄他人子;噫!异矣。
晨馐夕膳可能谋,罔极恩从死後酬;未必重泉真一饱,筵前争进九猪头。
始死,必祭以猪头。自是每祭用之,能具九猪头者上也。无者以为大戚。
有孝男儿来弄铙,有孝女儿来弄猴;生天成佛犹难必,先遣爷娘黑狱投。
凡亲丧必忏佛;僧於中午飞钹,谓之《弄铙钹》。谚曰:“有孝後生来弄铙,有孝查亩来弄猴”。弄猴者,以猴演杂剧也。俗谓男曰《後生》、女曰《查亩》。按《查亩》二字,无谓;当是《珠母》音讹,犹南海之言《珠娘》也。
争将寸草报春晖,海上啼乌作队飞。慷慨更无人赠麦,翻凭百衲共成衣!
家贫亲老者,或十人或数十人为一会。遇有大故,同会者醵金为丧葬之资;竞赴其家,助奔走焉:谓之《父母会》。
构屋空糜十万钱,化为灰烬亦堪怜!飘流多少加鴒仔,何处栖身觅一廛?
亲丧礼佛,必糊纸屋焚之;屋中器物悉备,雕镂之精、绘绣之美,常费百余缗。内地无业穷民,每附兵船渡海;久而不归,曰《加鴒仔》。
山邱零落黯然归,薤上方嗟露易唏;歌哭骤惊声错杂,红裙翠袖映麻衣。
赛神,以妓装台阁,曰《倪旦棚》;今乃用之送葬。始作俑於某班头;至衣冠之家亦效之,可慨也夫!
送终争欲饰奇珍,不智谁知启不仁!君看汉朝陵墓古,竟教玉碗落烽尘。
吾郡送终之礼,衣衾以外无他饰;片金寸玉不以附身,故棺无劫者。台地饰终皆从厚,被劫所以多也。议者徒求御盗之法,而不知致盗之源;昼夜巡防,转招觊觎。仁人、孝子,尚慎厥初。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