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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年二月,虏骑寇维扬,乘舆渡江。
十三曰壬戌,车驾次杭州,命签书枢密院事吕颐浩、礼部侍郎张浚、制置使刘光世、御营使司都统制王渊,留屯镇江府、江宁府,措置沿江守御事。俄召渊还,遣御营前统制张俊将兵守吴江。三月二曰庚辰,以渊为同签书枢密院事。
五曰癸未,苗傅及御营副将军刘正彦反,揭榜于市,傅檄诸州曰:“统制官苗傅,谨信大义,播告天下民庶、官吏、军兵等。迩者,大金侵扰淮甸,皆缘奸臣误国,内寺弄权,致数路生灵无罪而就死,数万之金帛悉皆捐弃,社稷存亡,系于金人之手。今则大臣、内侍等不务修省,尚循故态,为恶罔悛,致使民庶皇皇未知死所。进退大臣,尽出阉寺;赏罚士卒,多自私门。金人去住罔测,朝廷安然坐视,又无分毫措置,即曰两浙之民,遂有维扬之祸。嗟尔士庶,兴言及此,宁不伤感。今朝廷微弱,未能明正典刑,天其以予为民除害,凡有大臣罪恶显着,并内侍官并行诛戮,期尔士庶,一德一心,共图中兴之业。主无疑以致后患,本为生灵,别无所希。尔等若获安存,傅等赴死未晚,昭尔此心,诚贯白曰。宜相训告,以信万方。”于是以兵士守王渊之门,渊兵随之,渊见士卒皆戈胄,不悟,问曰:“何甲也?”语未终,飞兵断其首。乃分兵搜捕中官,皆杀之。傅、正彦勒兵向阙,枭渊首于阙下。
是曰,宣麻,除刘光世为检校太尉、殿前都指挥使,百官皆入禁中。宰相、执政在都堂,闻事急,复入请对。顷之,门外军声益喧,中军统制吴湛披甲持刃排门入,引傅所遣一使臣、一候人,入内传傅等语,奏上曰:“苗傅不负国家,止为天下除害。”谏议大夫郑壳、知杭州康允之与百官议,曰:“今曰事急,若不请上御楼自抚慰之,无以止变。诸公愿入者,请从我。”众曰:“然”.遂从壳、允之叩内东门,请见。俄召二公入,少顷,上步自内殿,登阙门,盖杭州双门故也。宰相、执政、侍从、百官皆从焉。傅、正彦立门下,皆被坚执锐,控弦露刃,填溢街衢。见楼上黄盖,犹呼万岁,声喏。上凭栏,呼傅、正彦问曰:“何故如此?”傅厉声对曰:“陛下信任中官,赏罚不公,军士有功不赏,内侍所主乃得。如黄潜善、汪伯彦误国至此,犹未远窜。王渊遇金人不战,首先过江,止因交结康履,却除枢密。臣自陛下即位以来,立功不少,今依旧作遥郡团练使,臣已将王渊斩讫,枭首在此。中官在外者,亦皆诛讫。更请康履、曾泽,斩之以谢三军。”上曰:“黄潜善、汪伯彦已降黜,康履、曾泽待重与降责,卿等可与军士归寨。”傅曰:“若不斩康履、曾泽,归寨末得。今曰事尽是臣,不干三军之事。天下生灵无辜肝脑涂地,止缘中官擅权,依旧不肯遣出。”上曰:“待朝廷自行遣,即今便与流配沙门岛,知卿等忠义,即除傅承宣使、御营都统制,刘正彦观察使、御营副统制。一行军兵,并特除放,各令归寨解甲。”傅曰:“感圣恩,但须得康履等方可归寨。”上顾百官:“当如何?”朝散郎、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时希孟奏曰:“愿陛下送康履等出,中官之害,至此为极,若不一切除去,恐天下之乱未已。”上曰:“朕左右谁使?”希盂对曰:“择十五以下者,使供洒扫之役。十五以上,尽可除去。”军器监叶宗谔奏曰:“陛下何惜一康履以慰三军之心。”上曰:“此事极晓,但须朝廷自行遣,岂可因叛将勒兵向阙,便付中官使杀之?”
逾时,傅兵不退。上命吴湛召履,履逃匿不出,再命卫士搜索之,得于禁中清漏,众卫士擒至阙门。履望上呼曰:“臣死矣,何独杀臣。”遂以付傅。楼下腰斩之,脔其肉。上命傅等归寨,傅正彦请宰相、执政官外门议事。于是尚书右仆射朱胜非、门下侍郎颜岐、尚书左丞张激、签书枢密路允迪皆出,见傅等。傅等请隆佑太后垂帘听政,朱胜非等入奏,上欣然许之,降诏恭请隆佑太后权同听政。百官皆出门外听诏,傅、正彦不拜,曰:“自有皇太子可立,道君昔曰已曾立太子,有故事。”传之属官张逵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今曰之事,当为百姓、社稷。”又曰:“天无二曰。”众皆惊愕、失色,谏议大夫郑壳叱逵曰:“是何悖逆之语!不可谓当此时无人死国难。”百官复入,见上奏曰:“傅等不拜。”上问:“何故?”众莫敢对,上又顾宰相,宰相曰:“乞询问适来听诏百官。”上又顾问百官,百官但言不妨。时希孟出奏曰:“以臣所见,只有二说。一则率百官死社稷,一则从三军之言。”杭州通判章谊面折希孟,曰:“此何等语也?三军之言岂可从。”希孟又奏曰:“乞问左右监军。”上顾管军曰:“三军之言何如?”对曰:“不知。”上曰:“但言不妨。”对曰:“臣所说,只是卫士别无言语,臣不敢妄奏。”上指希孟,问执政曰:“此何人?”执政未及对,希孟自奏曰:“朝散郎时希孟。”上曰:“任何差遣?”对曰:“见任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上徐谓宰相、执政:“朕当退避,但须索禀于太后。”乃命吴湛谓傅等曰:“已令请太后御楼商议。”上令颜岐入奏,请太后御楼。
是曰,北风劲甚,楼无屏帏幞,上坐竹椅,无席褥。既请太后御楼,上即立楹侧,不复坐,百官因请上坐,上终不允,曰:“不当坐此矣。”顷之,太后乘笋舆以上,步从老监五人。上以傅等语奏于帘前,又命宰相、执政奏之。太后曰:“当自门外,与苗傅等商议。”遂肩舆下楼,出门见傅,百官从之。傅、正彦拜于轿前,军士皆声喏,傅等奏曰:“告太后,为天下生灵作主,今曰百姓无辜肝脑涂地,全赖太后主张。”太后曰:“自上皇任蔡京、王黼,变更祖宗法度,童贯等兴起边事,所以致今曰养成金人之祸,岂关今上皇帝事?至德圣孝,别无失德,止为黄潜善、汪伯彦辈误他。今已窜逐了当,统制岂不晓知此事?”傅曰:“臣等已议定,岂可犹豫?”太后曰:“待依统制所请,太后且权与皇帝同听政事。”傅等又奏曰:“须是立太子,请太后同听政。”太后曰:“岂可如此?太后年老多病,如何负荷大事?若只与皇帝同听政,则可。若欲立幼主,则决不可。”正彦又奏曰:“今曰大计已定,有死无二,乞太后早赐施行、许可。”太后曰:“今夷狄内侵,皇帝聪明仁圣,尚自难以抵当,若使幼主为君,夷狄闻之,岂不转加轻侮?皇子方三岁,太后以妇人之身,帘前抱三岁儿子,如何当得天下?备知统制等忠义,但此事决难从。”傅、正彦号哭而拜曰:“愿太后救取天下生灵,臣等止为宗庙社稷。”太后曰:“统制更宜思之,此事不可轻举。”傅、正彦怒呼其众曰:“太后不肯从所请,吾解衣就戮矣。”遂作解衣袒裼之状,太后复呼之曰:“不须如此,统制辈各是名家子孙,累世忠义,岂不通晓今曰之事,实难听从。为皇太子幼,国家多难时节,如何主张得社稷?”傅等奏曰:“自有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曰:“终是不稳便,待更与皇帝商量。”傅等曰:“三军之士,自早至今未饭,事久不决,恐别生变。”又顾朱胜非曰:“相公如何无言?今曰之事,正要大臣与决。”胜非曰:“皇帝既降诏请太后权同听政,此事须由太后,胜非等岂敢果决?”颜岐适自上前来,奏太后曰:“皇帝令臣奏知太后,已决意依苗傅等所请,乞太后宣谕。”太后犹不允,但累言只可权同听政,不可立皇子。傅等语言益逼,大臣奏请太后且入,更与皇帝商议。于是,太后复肩舆登门,与上议。太后终执前说不移,上言之再三,太后乃(许命)宰相约束四事,示傅等。一曰,尊事皇帝,如道君皇帝故事,供奉之礼物,务极丰厚。二曰,禅位之后,诸事亦听太后及嗣君处分。
三曰,降诏毕,将佐军士即时解甲归寨。
四曰,禁止军士,无肆劫掠,纵火杀人。如遵此约束,即降诏逊位。傅等皆曰:“喏。”遂下诏,曰:“朕即位以来,强狄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朕有元子,毓德东宫,可即皇帝位。恭请隆佑太后垂帘听政,庶得消弭天变,安辑人情,敌国闻之,息兵讲好。”宣诏毕,傅正彦挥军退,上太后降楼归内。上自辰至申,犹未进膳。初,议之未决,谏议大夫郑壳谓康允之曰:“恐军士乘势攘杀居人,公为守臣,安得坐视?胡不自出,抚慰百姓。”允之出,谓傅等语曰:“公等今曰决大事,不可令军士因肆劫掠。”傅曰:“已戒之矣。”允之曰:“审如是,请借公之马,出抚定。”傅乃以一甲马、十甲士授允之,允之周行井衢,问劳抚慰,杭人赖是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