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今古文注疏》三十卷。阳湖孙星衍渊如着,乾隆五十九年属稿,嘉庆二十年成,凡经二十二年附:《尚书集注音疏》十二卷。吴县江声艮廷着《尚书后案》三十卷。嘉定王鸣盛西庄着《尚书集注述疏》三十五卷。顺德简朝亮竹居着自《伪古文尚书》定案之后,旧注疏里头的《伪孔传》跟着根本推翻,孔颖达疏也自然“树倒猢狲散”了。于是这部经需要新疏,比别的经更形急切。孙、江、王三家和段茂堂的《古文尚书撰异》,都是供给这种需要的应时着述。但这件事业甚难,因为别的疏都是随注诠释,有一定范围。这部经现行的注既要不得,而旧注又皆散佚,必须无中生有造出一部注来,才可以做疏的基本。孙、江、王、段年辈相若,他们着手着述,像是不相谋,而孙书最晚成。四家中除段着专分别今古文字,罕及义训外,余三家皆诠释全经,纯属疏体。江氏裁断之识较薄,其书用篆体写经文,依《说文》改原字,其他缺点甚多。王氏用郑注而兼存伪传,又不载《史记》及《大传》异说,是其所短。孙书特色,一在辨清今古文界限,二在所辑新注确立范围。他认定《史记》为古文说,因司马迁从孔安国问故《尚书大传》及欧阳、大小夏侯为今文说,因皆伏生所传马融、郑玄为孔壁古文说。因出自卫宏、贾逵他名之曰“五家三科”。这些人的遗说都升之为注,其余先秦诸子及纬书、《白虎通》等之今古说,许氏《说文》中之古文说,皆附之疏中。取材矜慎,树例谨严,故最称善本。据钱衎石《记事稿》(卷十)说,渊如的经学书大半由李次白贻德续成,此书当亦在其列现在《尚书》新疏中诚无出孙着之右,但孙着能令我们满足否?还不能。汉人注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我在前段《尚书》条已经论过。但这一点姑且不管,即以汉注论,马、郑注和欧阳、夏侯遗说,孙氏搜集未到而再经后人辑出者也很不少。所以我想现在若有位郝兰皋,倒有一桩买卖可做。试把孙、江、王以后续辑的《尚书》古注重新审定一番,仍区画今古文,制新注新疏,一定可驾诸家之上而不算蹈袭,可惜竟无其人哩。
简竹居就是想做这桩买卖的人。可惜他学问不甚博,见解又迂滞一点。他的《集注述疏》,枝辞太多,还不能取孙渊如而代之哩。
《孟子正义》三十卷。江都焦循里堂着,嘉庆二十年始为长编,二十三年属稿,二十四年成《孟子》有赵岐注,实汉经师最可宝之着作。惟今注疏本之孙爽疏,纯属伪撰,钱竹汀及《四库提要》已辨之。其书芜秽踳驳处不可悉数,与孔、贾诸疏并列,真辱没杀人了。所以新注之需要,除《尚书》外,则《孟子》最为急切。里堂学问方面极多,其最用力者为《易学三书》。注《易》既成,才着手做此书,已经垂老,书才成便死了。他说:“为《孟子》作疏者十难”。见本书卷末,文繁不录但又说生在他的时代,许多难工夫都经前人做过,其难已减去七八。他备列所引当代人着述,从顾亭林、毛大可起到王伯申、张登封止,凡六十余家,可见他搜采之勤与从善之勇了。他以疏解赵注为主,但“于赵氏之说或有所疑,不惜驳破以相规正”。卷三十,叶九是于唐人“疏不破注”之例,也并未尝墨守。这书虽以训释训诂名物为主,然于书中义理也解得极为简当。里堂于身心之学,固有本原,所以能谈言微中也。总之,此书实在后此新疏家模范作品,价值是永永不朽的。
《诗毛氏传疏》三十卷。长洲陈奂硕甫着,嘉庆十七年属稿,道光二十年成,凡经二十八年这部书和并时胡、马两家书的比较,前在《诗经》条下已略为说明。孔颖达《毛诗正义》,合毛传郑笺而并疏之。硕甫以为郑康成本治《韩诗》,后改从毛,而作笺又时杂鲁说,实为不守家法。他自序虽未明斥郑,言外实含此意所以舍郑而专疏毛。他自述撰着方法,说道:“初仿《尔雅》,编作义类。凡声音训诂之用,天地山川之大,宫室衣服制度之精,鸟兽草木鱼虫之细,分别部居,各为探索,久乃铲除条例章句,揉成作疏。”原书自序可见他这部书,先有一番分类的草稿,后来才通贯成书,所以全书没有一点矛盾罅漏。硕甫是段茂堂弟子,最长于训诂,毛传是最古最好的训诂书,所以此书所疏训诂,最为精粹。至于礼数名物,则毛传阙而不详,郑笺所补,以这部分为多。而硕甫不满于郑,他“博引古书,广收前说,大抵用西汉以前之说,而与东汉人不苟同。”原书条例十九这一点是他很用力的地方,但成功如何,我却未敢十分相信。总之这部书,硕甫“毕生思虑,荟萃于兹。”自序语其价值与《毛诗》同悬天壤,可断言也。
《仪礼正义》四十卷。绩溪胡培翚竹村着。此书属稿及告成年月难确考,惟卷首有道光己酉十月罗惇衍序,称“先生力疾成书,书甫成,而遽归道山”。己酉为道光二十九年,竹村正以其年七月卒,然则书亦成于其年也。罗序又言此书“覃精研思,积四十余年”。然则嘉庆十年前后已属稿矣竹村为胡朴斋匡衷之孙。朴斋着有《仪礼释官》,甚精洽,故《仪礼》实其家学。竹村又受业凌次仲,尽传其礼学,所以着《仪礼》新疏的资格,他总算最适当了。他以为“《仪礼》为周公所作,有残阙而无伪托。郑注而后,惟贾公彦疏盛行,然贾疏疏略,失经注意”,于是发愤着此书。自述“其例有四:曰补注,补郑君所未备也;曰申注,申郑君注义也;曰附注,近儒所说虽异郑旨,义可旁通,广异闻祛专己也;曰订注,郑君注义偶有违失,详为辨正,别是非,明折衷也。”胡培系着《族兄竹村先生事状》引,见《研六室文抄》卷首我们看这四个例,就可以知道此书内容大概了。
《春秋公羊传义疏》七十六卷。句容陈立卓人着。此书着作年月无考。因我仅见《经解》续编本,序例皆失载,无从考定。惟据《句溪杂着》卷六《论语正义序》云:“道光戊子秋,立随刘孟瞻、梅蕴生两师,刘楚桢、包孟开两先生赴乡闱。孟瞻师、楚桢先生病十三经旧疏多踳驳,欲仿江氏、孙氏《尚书》,邵氏、郝氏《尔雅》,焦氏《孟子》,别作义疏。孟瞻师任《左氏传》,楚桢先生任《论语》,而以《公羊》属立……”则是书发意着述当在道光八年,时卓人年仅二十耳。惟《杂着》有刘文淇(孟瞻)癸卯七月叙,语意全在敦促卓人之着此书,则似癸卯时尚未有端绪。《杂着》自序称庚申出守滇南,不克履任,以后蹀躞道路,不能着述,又遭乱,藏书尽毁云云;《论语正义序》又言“近甫辑成稿本,复橐笔游楚越”。刘叔俛为作墓志铭,则其游楚越,正在授云南曲靖府不克到任之后。然则是书当成于癸卯(道光二十三年)之间,前后可十八年。惟戊子至癸卯间,预备工夫亦当不少耳注《公羊》的何邵公与郑康成齐名,自然是诸经注中之最好者。但徐彦的旧疏空言敷衍,毫无发明,因为唐时公羊之学久绝,也难怪他。然疏之当改造,则学界所同认了。凌晓楼尝锐意以此自任,晚年病风,精力不逮,仅成《公羊礼疏》十一卷。据刘孟瞻《句溪杂着序》。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