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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离愁

  在去机场的路上,坐在我前面的小雨和保罗并不多话,也许他们也跟我一样,心里头笼罩着太多的离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吧!
  保罗正襟危坐地握着方向盘,我从车子前方的后视镜里窥视他那张俊俏的脸,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依然蓝得像夏日里的天空,没有白云的天空。
  我突然想起临走前雷诺斯太太对我说的话,她说:“如果不敢面对自己,也许将来会觉得遗憾。”当我从照后镜里看到保罗的那双蓝色的眼睛时,我几乎真的感到遗憾了!
  若是我一开始的时候不那么的矜持,勇敢地接受保罗对我的感情,此时的我和保罗,是否会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异国恋人呢?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性问题,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因为再过几分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保罗那双令人着迷的蓝色的眼睛了!
  我仍然不明白保罗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是我?是小雨吗?抑或是艾薇亚?还是其他有钱的富家女呢?他那蓝色的眼眸,那么的深不可测,像蓝蓝的大海,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像不知道大海里隐藏着什么是一样的。
  我的内心深处,隐约有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落寞,保罗到现在还误以为我是个富家女,如果他知道老爸只是个穷酸的职业军人,他会在皮尔斯庄园的树林里对我说那些话吗?如果他是真的喜欢我,并不是因为误以为我是有钱人才喜欢我的话,而我却不曾给他机会,也不曾给自己一个机会,我是否会因此而遗憾终身呢?
  我越想越迷惑,越想越不甘心,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保罗我真实的身分,或许保持我在他心目中原来的形象比较好吧,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仍然希望留给他一个美好的印象!
  唉!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为时已晚了,我马上就要飞离巴黎了,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我和保罗注定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辈子的缘份已经尽了,就让这一切成为过去吧,老爸还在中正机场等我呢!
  当我们到达戴高乐机场时,保罗帮我们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很有礼貌地向我和小雨说再见,这时候的他,给我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我们三个人不象是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朋友,反而象是第一次见面时那般的疏远!
  “露露,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巴黎永远欢迎你,我的朋友!”保罗向我点头致意。
  我含笑地说:“也欢迎你到台北来玩。”
  保罗向我道过再见之后,转而面向小雨,我看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小雨的脸,蓝色的眼睛里有一道忧伤的影子。他连再见都没有对小雨说,就坐进车子里去了。
  “保罗!”小雨叫了一声,只见她递给保罗一个信封,对保罗说了声再见,就拉着我进机场大厅里去了。
  我问小雨那封信是不是写给保罗的情书?小雨故做神秘的说:“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也懒得再管他们的事了,过不了多久,小雨还是会把保罗忘掉的,就像她之前所谈过的几场恋爱一样,一切都将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巴黎,我在巴黎游学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左岸,再见了!皮尔斯庄园,再见了!雷诺斯夫妇,再见了!保罗,再见了!噢!巴黎——再见了!相见无期,要再相见恐怕只有在梦中了!
  我像做了一场蓝色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让我感到迷醉的蓝,蓝色的天空,蓝色的塞纳河,蓝色的眼睛,还有我那短暂的、蓝色的恋情,虽然有点忧郁,但却是那么的令人沉醉!
  飞机缓缓地远离巴黎的上空,我从蓝色的梦中醒来,飞向另一场蓝色的梦幻,我知道,新的生命就在前方等着我!
  大学生活是我人生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在父母温暖的羽翼下,我快乐又充实的过着每一天,偶尔想起那一段在巴黎游学的日子,那双蓝色的忧郁的眼睛,就不知不觉地浮现脑海,在我的脑海中萦绕徘徊。
  说也奇怪,有时候我会不禁想起罗塞特先生,想到皮尔斯庄园,但愿皮尔斯庄园被拍卖之后,罗塞特先生和他的家人会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小雨和我考上不同的学校,幸运的是,我们两人就读的学校都在台北,有事没事还是会聚在一起穷耗。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到她家海边的别墅去玩,即使只是看着蓝色的天空发呆,我也会觉得很快乐!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小雨又约我到海边别墅去玩,我们坐在面对着海的门廊下,等待海面上的太阳渐渐地转变成红色的夕阳。
  天空飘着几朵灰白的云,迎面吹来的海风有点冷,冬天的脚步近了!我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觉得有点失望的说:“云层渐渐变厚了,今天大概看不到夕阳了!”
  “今天看不到,明天再看还不是一样。”小雨说得倒轻松,好像每天的夕阳都一样似的,万一明天下雨呢?再说我们又不是天天都来度假,哪有那么多的明天可以看夕阳啊!
  “冬天到了,要在这里看夕阳的机会不多了!”我感慨的说。
  小雨转眼望了我一下,“又来了,你是不是又要说你现在的心情是蓝色的,就像那蓝蓝的天空,像那蓝蓝的大海一样呢?”
  “蓝色有什么不好?蓝色代表洁净,代表光明,天空是蓝的,大海也是蓝的,人的心就要像天空一样广大,像大海一样宽阔,所以它也是蓝的。”
  “是噢!那你为什么不说蓝色也代表忧郁呢?”
  “喂,我觉得很奇怪耶!”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小雨。
  “奇怪什么?”
  “你好像很快乐嗬?”
  我会这样问,是因为自从我们由巴黎回来之后,小雨并不像前几次失恋时那样沮丧,也不再向我诉苦,她好像完全忘了保罗这个人。
  “你看出来喽!”小雨露出喜悦的笑容。
  我却被她搞糊涂了,“什么事让你那么快乐?”
  “你想知道吗?”
  死小雨,卖什么关子嘛,真是气人!“爱说不说,随便你,反正跟我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跟你没关系?说不定和你有关哩!”
  我才不会相信小雨胡扯呢!能让她觉得快乐的事情,还不就是那些吗?什么买了限量的名牌衣服啦,或是那家百货公司周年庆啦,要不然就是她又认识了哪个大帅哥之类的,这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才懒得去问呢!
  小雨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干脆明说了,“今年我要去巴黎过圣诞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不得不羡慕有钱人家真好,出国旅行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可没那么好命!
  “你还是自己去吧,我没那个命!”
  “如果保罗邀请你去呢?你去不去?”
  我感到一阵错愕,小雨竟突然提起保罗,难道他们还有联络吗?
  “是不是我听错了?你刚刚提到保罗没错吧?你说的是保罗皮尔斯吗?”
  “除了他,还有谁叫保罗吗?”
  “好啊,小雨,你竟然还跟他保持联络,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真不够朋友,干嘛瞒着我!”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告诉你嘛!”
  我更糊涂了,“什么时机成熟?你老实招来,不许骗我。”
  “说就说嘛,我本来就打算今天要告诉你这件事的。可是,我说了你可不要太惊讶哦!”
  “你真是啰嗦耶!”我都快急死了,小雨真是个慢郎中!
  “我爸把皮尔斯庄园买下来了。”
  “你说什么?你爸把皮尔斯庄园买下来?”就如小雨所说的,听了小雨的这句话,我惊讶得不行了,这是我听过最让我觉得震撼的一句话了!
  “说是说买啦,其实只是帮保罗缴清税金而已,庄园还是皮尔斯的名字,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只不过我随时都可以去皮尔斯庄园,不必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小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你爸怎么会帮保罗缴税呢?”我觉得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是我要求我爸这么做的呀!”
  “可是,保罗他……他知道是你爸帮他缴的税吗?”我原本想对小雨说:保罗并不爱你,你为什么还要教你爸帮他呢?但话一到嘴边,我却忍住了,赶紧改口,免得刺激了小雨。
  “知道啊,我先征求保罗的同意,才要求我爸这么做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明知道保罗他……他并不爱你呀!”我还是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韩露,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去保罗他家的事吗?”
  “你是说我们回台北的前一天,去他家找他的那一次吗?”
  “嗯!就是那一次,保罗虽然没有当着我们的面说他爱我,但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爱我,因为他那时候被皮尔斯庄园的事情困扰着,所以他不敢说他爱我,怕会伤害了我。”
  我不能理解这种似是而非的逻辑,“他如果真心的爱你,为什么会怕伤害你呢?”
  “因为当时他为了保住皮尔斯庄园,一直想要和有钱人家攀上婚姻关系,他怕因此而伤害了我。你还记得他强烈的追求你,还开口向你借钱的事吗?那也是为了皮尔斯庄园他才这样做的,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小雨提起那一段令我感伤的往事,虽然事过境迁,我听起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酸酸的。
  “那他直接跟你说清楚不就得了,你家那么有钱,他为什么不向你借钱?”
  “你忘了那时候你才是郑小雨,而我就是你韩露露呀!”
  对嗬!那时候保罗误以为我是个富家女,才会开口向我借钱的。“都是你搞出来的飞机,才会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你早跟他说你是个富家女不就得了,他就不必费尽心机去追求别人。”
  “如果一开始就对他表明我的身分,那他爱上的是我的钱而不是我的人。”
  “好像有一点道理!可是,我还是不懂你是怎么跟他联络的?”我以为小雨上了大学之后,就把巴黎的那些事情给忘了。
  “我在机场交给保罗一封信,就是你看到的那封信,我在信里面告诉他我真实的身分,并且说我可以帮他解决困难,如果他爱我的话就请和我联络。事情就是这样发展下去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小雨说得好像电影里的情节,让我难以置信。
  “你爸真的愿意为你花这么大笔的钱喔!”我不得不赞叹有钱真好!
  “他能给我的,也只有钱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能体会小雨说这句话的心情,她并不是在炫耀她家的财富,而是在埋怨她那个没有温暖的家。
  “你该知足了,你爸愿意为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表示他是爱你的,你应该满足的。”
  “我倒宁可我爸像你爸那样,我的小梦露!”小雨又拿老爸来亏我,我真是交了一个损友!
  “我总该有一点比你强吧!幸好我有个好老爸,才不会在你面前显得一无是处。”提到老爸,我总是觉得很骄傲。
  “说真的啦,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巴黎过圣诞节嘛?”
  我当然想呀!但我不像小雨那么有本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还是乖乖的在家里陪老爸老妈好了!
  “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可不想再去当你的电灯泡。”
  “去啦,保罗也教我邀你一起去,巴黎的圣诞节一定很热闹、很好玩的。”
  “麻烦你替我谢谢他。我已经和我老爸约好了,今年的圣诞节要陪他,只好对你说抱歉喽!”
  “真是扫兴!”小雨嘟着嘴说我扫兴之后,就不再勉强我了。
  拒绝小雨的邀请,我并不觉得可惜,我想是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保罗吧!我曾经误以为他是真心的爱上了我,为了小雨的关系,我痛苦的拒绝他的感情,却没想到我那短暂却难以忘怀的初恋,竟是一场骗局!
  我不怪保罗存心欺骗我的感情,但我对他为了金钱出卖自己感情的做法很不谅解,尽管皮尔斯庄园对他有莫大的意义,也不应该出此下策,不但会伤害他自己,也会伤害到别人,幸好小雨帮他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才少了一个不受到先生宠爱的怨妇!
  想到小雨,我又不禁暗暗地替她担心,保罗真的是爱她的吗?小雨说她从保罗的眼睛里看到他对她的爱,为什么我从保罗的眼睛里从来不曾看到幸福的爱呢?也许是小雨爱他太深,爱情的力量使忧伤变为幸福吧!而我总是在他那蓝色的眼睛里看到若隐若现的忧郁,莫非是因为我沉迷在忧郁的蓝色里,爱得不够,才会把所有关于蓝色的东西都想象成是忧伤的、不快乐的!
  我望着蓝色的天空,金色的太阳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红的落日,将蓝蓝的大海染红了,银波荡漾,和天边的彩霞形成一幅令人心动的图画,原来红色也能那么的美丽!
  我衷心的祝福小雨在巴黎会有一个美好快乐的圣诞节,那是她付出真诚的爱所应得的!
  噢!那令我怀念的巴黎,常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在梦中看到那蓝色的天空,看到那蓝色的塞纳河,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流转,蓝色的忧郁渐渐变淡了,我那十九岁的初恋,消失在蓝色的时光里!